进入姥姥家院子时,秦卫东看到,年近七十的姥爷郭喜顺正坐在天井里井台旁的大青石上,抽着自己卷的喇叭筒烟卷,原本就黑的脸阴沉沉的。
“姥爷啊,这么冷的天,你坐这里干嘛呢?”秦卫东问郭喜顺。
“卫东啊,你咋来了?”郭喜顺问秦卫东。
自从秦卫东去当兵,三四年来,郭喜顺这是第三次见到外孙,又从女儿郭玉莲那里得知,这个在自己印象里并不怎么踏实的外孙,突然变成了能干大事的人,还挣了不少钱,便站起来招呼他,让他进屋暖和暖和。
“跟俺姥姥生气啦?”秦卫东问郭喜顺,扶着他进屋。
“我跟她生什么气啊。”郭喜顺没好气道,“还不是你舅这个不省心的?”
“俺舅又咋了?”
“你说他给人家当牛做马,给人家当爹,我也认了,可他总得替我和你姥姥想想吧?”跟着姥爷走进他家古窑洞般的堂屋,郭喜顺边走边唠叨,“我们都快土埋到脖颈的人了,连个孙子都还不知道在哪里。
叫她给生一个吧,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分明就是不想给咱家传宗接代。
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说你舅舅,他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卫东来啦?”这时候,靠炉子方向响起姥姥的声音。
由于屋里黑,这时候,秦卫东才看清楚坐在凳子上的姥姥。
“啊,我来给你们送点年货。”秦卫东道,将帆布大提包放在一旁粮食缸上。
“前几天,你爹你娘不是已经送来了吗?”姥姥问。
“我又买了一些,让姥姥姥爷和舅舅过个肥年。”秦卫东道,拉开那个10瓦电灯的开关,打开大提包,把里面的鱼、肉、点心、茶叶、白糖、红糖、糖果、果脯和三条牡丹香烟往外拿。
“你咋又买这么多好东西啊?这得花多少钱啊?”姥姥齐素珍似喜还忧地看着秦卫东,“你家负担那么重,咱得省着点不是?”
“卫东现在是大老板了,能挣钱,你担心个啥呢?”姥爷郭喜顺横了老伴一眼,“你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孙子吧。”
“孙子,孙子,整天就是孙子。”老太太白了丈夫一眼。
“您让俺舅的那个女人给俺舅生孩子?”秦卫东问,“那个女人跟她丈夫,不是还没离婚吗?她跟俺舅现在不是夫妻关系,这能生孩子吗?”
“怎么不能生?”郭喜顺不以为然道,“都一家人过日子,过了这好几年了,怎么就不能生了?”
“不是合法夫妻,这户口都不好落吧?”秦卫东问。
“怎么不好落?谁还能把我孙子赶出这家里?赶出郭家村?”郭喜顺瞪着一双牛眼道,“谁来赶赶试试,我跟他拼了!”
“那倒不至于。”秦卫东道,“就是户口不好落,以后分田、分地基和上学,都麻烦。”
“他大全要是不给俺孙子上户口,我就拿包老鼠药去他家,当着他的面,一口吞了。”郭喜顺道。
“大全是谁?乡里管户口的吗?”秦卫东问。
“大全是村主任。”齐素珍道。
“这落户口,村主任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还得乡里管户口的干部同意,应该还得有出生证明。”秦卫东道,心想,这80年代,非婚子女能够上户口吗?
“这孙子在哪里还不知道呢,人家还不同意给你生呢,你还在这里操心这户口的事情。”齐素珍白了丈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