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笑起来,无可奈何地摇头。
宝贝孙女眼睛眨也不眨,张嘴就要送人两千万。
是个会败家的。
不过她自己倒也不是拿不出这个钱。
老爷子看着孙女,目光带着探究,“所以你怕什么?”
“我?怕?”方北嗤笑一声,“他们值得我怕吗?”
“那就把姿态放高,”老爷子目光锐利,“你以为我一把老骨头还不肯放权,不退下来是为了什么?为了钱?权?还是为了方氏家族?”
方北没说话,安静地等着老爷子的答案。
老爷子:“是为了让你能无所畏惧。”
他们以为攀附上方家,就是踩上了天梯,从此便可扶摇直上?
确实,方家完全有这个实力。
有了方家的助力,他们所能得到的,将是他们绝对无法想象的东西。
但那又如何?
给了他们的东西也能收回来。
只要他们依附方家一天,从方家得到的东西越多,就越是要在方北面前低头服软。
方常青给了方北无人敢欺的底气。
方北眼角湿润,“爷爷……”
这么多年,爷孙俩相依为命。
老爷子的宠爱有目共睹。
但方北还是对老爷子刚才说的这番话震惊不已。
原来在方常青心里,方北比所有一切加起来都重要。
老爷子伸手擦去孙女眼角的湿意,“所以就让你大伯遂一次愿,好不好?”
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是懂谈判的。
我把心和整个方家都给你了,也永远站在你身后,剩下其他的人和事,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话尽如此,方北纵是有再多的不甘,也没法冲方敬贤和他心爱的女人发难。
“恒裕楼”大厨做的春饼是一绝。
老少皆宜。
方北端着春饼出现在西楼时,西楼的佣人们吓了一跳。
有沉不住气的想要上楼去通知方敬贤,被身边的人狠狠拽了一下。
方北没什么表情地说:“爷爷让我拿过来,说大伯爱吃。”
佣人想去接她手里东西,被她扬手避开,“告诉我放哪儿,我自己去。”
“先生已经休息了,”佣人小心翼翼道,“要不……就放小厨房的冰箱吧?”
方宅分东西两楼,方北和老爷子常住东楼,之前方敬贤和楚沁也住在东楼,昨晚楚沁从楼上摔下来,今天一早方北又发了一顿疯后,他们就搬去了西楼。
其实方敬贤很少回来,平时住在公司附近的小别墅,周末偶尔回来吃个饭。
但自从打算和小三结婚,倒是天天往家跑。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大伯是打算常住了。
方北开始有点理解老爷子了。
人老了难免重亲情,老爷子是想要儿孙绕膝的晚年生活。
至于什么楚沁张沁李沁,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虽然白天闹得那么不愉快,但方北不过是送点吃的过来,看着也不像是来闹事的,佣人们也就没特地去请方敬贤下来。
方北往小厨房走去时,有佣人突然想到什么,想要叫住方北,转念一想又没出声。反而拉着另一个佣人匆匆离开。
自从方南去世,大伯母生病住院,方北很少到西楼这里来。
但比之自己住的东楼,她对西楼其实更熟悉。
父母出事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始终处在浑浑噩噩中。
每天睡着的时候比醒着多。
睡着了也是做梦。
一个接一个的恶梦。
每每醒来,无论白天深夜,身边都有方南。
她说房间里有满身是血的人叫她名字,方南就把她抱到西楼自己房间,抱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把她裹起来,隔着被子紧紧抱住她,一遍遍拍着她哄睡。
她对下雨有应激反应,严重时会在电闪雷鸣时发疯一般冲进暴雨中。
他们都说她疯了。
方南不会说她疯,他会牵着她的手,陪她一起淋雨。
他们一起捱过恶梦缠身的长夜,一起等到暴雨过后的天晴。
她的世界因为方南,才得以雨雾消散。
但是后来,这个世界再没有方南。
方北任凭自己沉沦在过去的记忆里,一步步走过西楼昏暗的过道。
不远处的小厨房透出暖黄色灯光。
方北抬起头,看向小厨房内部。
灯光下的身影一如记忆中的清削挺拔,眉眼笼在逆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方北失神般看着。
突然——
雨雾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