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是贾母的贴身丫鬟,她最清楚她的脾性,就是个死心眼子,八头牛拉不回的。
她心中早暗中看上哪个,贾母的心中比谁都清楚。
原本按着贾母的性子,自己的好东西都留给宝玉才还,但唯独鸳鸯这件事情,她从没动过这心思,因为根本行不通。
如果自己真听了儿媳妇的恳求,真让鸳鸯去入宝玉的房头,只怕要闹出人命来……
即便鸳鸯忍气吞声的从了,她在宝玉房里,心里想着另外的哥儿,都是年纪轻轻的,那里都是把持住的……
这两房兄弟迟早要闹出丑事,这种事大宅门里还少吗,到时候就不可收拾了。
贾母心中的担忧,除了这一桩,还有着另外一桩。
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奇怪。
但凡自己主动给的,便会大气爽朗,就不会生出疑心暗鬼。
但是,被人来讨要,还是自己儿媳妇,就容易让她怀疑其中动机……
方才王熙凤为了帮大房守紧门户,在贾母面前一番花言巧语,但贾母听了却并不觉得没有道理。
这不仅是因为王熙凤心思灵巧,摸准了贾母的性子说话。
更要紧的缘故,王熙凤是贾母的孙媳妇,两个人差着辈分,贾母对王熙凤天然少了芥蒂和防备。
只是,婆媳之间的龌龊,大概是个永恒的主题……
当初邢夫人帮着贾赦逼纳鸳鸯,贾母就是能一眼看出大儿媳的算计,如今王夫人讨要鸳鸯,贾母心里就没几分明白?
贾母对王夫人笑道:”你能看上鸳鸯,也是她的福分,不过凤丫头的话也是在理。
鸳鸯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是性子太烈,还是个死心眼,我倒是可以把她许给人,想来她也没什么二话。
不过也看她自己的心思,不然不情不愿的,这种事还有什么趣味。
你说的这事,我再合计合计,左右宝玉和琮哥儿都是今年生日,只要今年把人落了房头,事情都不算晚。”
王夫人一听贾母这话,整个人也是楞了,她如何听不出来,贾母这是推脱之辞。
按着老太太的话音,难道鸳鸯还能不习惯宝玉这样俊俏的哥儿,这怎么可能呢,自己的宝玉衔玉而生……
还是说鸳鸯有主子姨娘不当,倒乐意一直做老太太的奴才丫头,除非她是真昏了头。
还有,方才自己和老太太说宝玉的事,老太太怎把琮哥儿也夹在一起说?
难道,老太太说也要赏个丫鬟给那小子,说的难道就是鸳鸯,不然凤丫头方才为何说那种冷话?
王夫人想到这点,心中勃然而怒,虽然压着火气,但脸色已有几分僵硬。
东府那个小畜生,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但凡我宝玉的东西,不管是宝丫头还是鸳鸯,他都要过来抢走!
……
荣国府,梨香园。
阳春三月,院子里七八株梨花木,枝头不仅新绿郁葱,还缀满灿如云顥的莹白梨花,随风摇曳,馨芳醉人。
正房里屋之中,朝西窗棂子被支起,春日阳光合着梨花的清香,脉脉流淌入屋内,将那些绣床、桌椅、插瓶等家俱摆设照得通明。
宝钗正坐在西窗下罗汉床边,手中拿着一本《琵琶行》翻阅。
她穿了件粉红镶边淡黄对襟褙子,里面是茶白色抹胸,下身是条兰花刺绣长裙。
头上漆黑如墨的纂儿,在阳光下闪着乌亮光泽,映衬如画细眉,双眸盈波,肌透雪润,更显姿容芳华。
门口的挡帘被掀开,丫鬟莺儿手捧着个长方形木盒,神色欣然的小跑着进来。
说道:“姑娘,你要的上等高丽雪参,已让铺子上赵掌柜买到了,说是三十年份的野物,好不容易弄到的。”
宝钗放下手中书本,脸生笑嫣,灿然动人,她接过莺儿手上的木盒,里面摆了根须齐整的指粗乳白药参,有两掌多长。
她凑过去闻了一下雪参的药气,笑道:“果然是上好的高丽雪参。”
转而又问道:“你交代赵掌柜,可是按我的话吩咐,没说是我帮琮兄弟预备的?”
莺儿笑道:“姑娘放心好了,你仔细交待过,我岂能说错话,我只说是姑娘气虚不宁,买了给自己补身子用的。
赵掌柜听说姑娘自己用的,所以这事也办得格外用心。
只是姑娘原给三爷准备的,这也是家中亲戚的情分,怎么还不让我说了?
原本太太要搬出荣国府,也是三爷重情重义,硬是客气留了我们住下,光从这份人情,姑娘为三爷操些心,不过礼尚往来罢了。”
宝钗说道:“你那里知道事情深浅,再过几日从琮兄弟便要下场,春闱大比天下瞩目,清浊交汇,风波涌动。
前些日子,几家店铺掌柜到家里报账,说起眼下京中举子拜谒官员,勾连关系,闹得沸沸扬扬。
琮兄弟才名卓绝,又是雍州解元,不但在雍州举子中享有盛名,便是在各州入京举子眼中,也是本次春闱的热门人物。
他这般引人众目睽睽,其中即有人仰慕敬仰,也少不得有人阴私嫉妒,这种情形之下,极易生出纠葛变故。
你没听说这两月以来,到伯爵府拜谒的赴京举子,都快踩破东府的门槛,递了多少拜帖进去。
琮兄弟都以闭门应考、热孝在身为由,闭门谢客,没有接见一人,为了就是不想在春闱紧要关口,惹出是非变故。
如今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让人知道,我们购买上等雪参,是为琮兄弟置办,万一有人在参药上使坏,那就太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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