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本已转身朝外走去,听得这句句挖苦之言,又被钉住了脚步。
老鸨以红绢掩唇笑了起来,讥诮问:“你如今跟你那娘母慈子孝的,不觉着可笑吗?”
林三娘忙说:“阿獾莫听她胡言,你娘当年只是一时糊涂,把对你爹的怨气撒到你身上了,后来你入了狱,你娘险些哭瞎了眼睛……”
吴四娘也道:“是啊是啊,何家那位大夫人将她折辱到那份上了,她还去何府门前跪着求她,连跪了三日,何家才松口不要你偿他家家仆的命了……”
林三娘一听吴四娘把这段往事也抖出来了,忙又给了她一手肘,使劲儿打眼色。
吴四娘自知说错了话,看萧厉一眼,才又说:“你入狱服苦役那些年,也是你娘四处奔走,为你打点,我常瞧着她一个人的时候哭,她也一直说对不起你。”
萧厉回过头,视线直直地望着老鸨,看跳梁小丑一般道:“我娘待我好不好,你觉着我会不知么?”
他说:“我这个做儿子的再没出息,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便念她一日,护她一日,至于王老婆子你,与其操心别人可不可笑,不如操心这醉红楼将来易主了,轮不轮得到你去倒泔水桶。”
言罢便扬长而去,气得老鸨指着他的背影哆哆嗦嗦“你”了个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来。
出楼时天色已晚,风雪更甚,萧厉却连斗笠都懒得再戴了。
他很是随意地将挡风的巾帕缠上脖颈,迎着那刮得人眼都睁不开的朔风往回走,任天地间呼啸的寒意卷走身上那从楼里沾上的恶心脂粉气。
他娘曾经厌恶他。
他比谁都清楚。
不需要谁再来专程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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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瑜在火塘旁做着刺绣,听着外边似要将树都刮倒的妖风声,将院门也吹得哐当做响,微笼了眉心朝外看了一眼。
那地痞至暮时也没回来,萧蕙娘身体不好,熬不住,温瑜已让她先歇下了。
温瑜是见过那地痞翻墙回来的,怕这院门被风吹的声音吵着了萧蕙娘,也引来贼人,便放下针线,起身去关门。
她手方搭上一扇门,却见院门外的墙根处坐着一道人影,背上积雪都落了一层了。
温瑜被吓了一跳,手上拿着的门栓也不慎落到雪地里。
这声闷响,引得坐在外边的人侧头看来。
对方身上沾着淡淡的酒气,满肩是雪,长睫凝着雪沫已成了一片霜白,一双眼却仍是绸黑如墨,锐利得叫人不敢逼视。
还好,是那地痞。
温瑜心下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诧异,扶着门说:“您回来了,怎不进院?”
她身后映着屋里的火光,袄裙便像是被在黑暗中被描出了个金边,长发被夜风吹得微乱,神情纵使带着淡淡的疏离,也有一股恬静的温柔。
萧厉看了她一会儿,收回视线,抬手拂落肩上的雪沫,只说:“喝多了,坐会儿醒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