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称呼你?”
周肆试探性地问道,“季大夫?还是翠夫人。”
季思玲微微地抬起头,昏暗之中她看不清周肆的脸,却能清晰地看到周肆眼底散发的微光。
她露出了一副难堪的笑意,“没想到,我实际上是一个这么胆小狼狈的人吧。”
周肆当季思玲默认了这一点。
“季思玲就是翠夫人。”
周肆实时地将信息上传至了云端,警戒系统的阈值调整至最大,震裂剑充电预热。
“你当时在云中城里说的很对。”
季思玲长呼一口气,身子靠着墙壁,一副凄惨可怜的模样。
“我们这样的人,都在化身躯壳后躲得太久了,久到已经脱离现实,久到误将化身躯壳的我们,视作真正的我们,把钢铁的强大,视作我们自己的强大……”
说完,季思玲的身体又一次颤抖了起来,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失态,可冷汗仍在额头间淌个不停,以至于泪水蓄满了眼眶。
作为一名医生,周肆或多或少明白季思玲的意思。
就像离识病患者,会将钢铁的自我,视作真正的自我,从而排斥血肉的自我一样。
像季思玲这样的人,她长期沉浸于化身躯壳之中,扮演着翠夫人的身份,她已经习惯了那副神神秘秘、高悬于世的感觉,从容、强大,无所谓畏惧。
当她从梦池里醒来,变成“季思玲”时,先前的种种荡然无存,她又变回了那个隐巷内的小大夫,弱不禁风。
因此,周肆记忆里那位尊贵的翠夫人,此时正像个饱受折磨的乞丐般,恳求着周肆的怜悯与拯救。
没有了化身躯壳的遮挡,季思玲脆弱的内心展露无遗,可笑至极。
周肆低声道,“真有趣。”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所谓的“离识病”不止局限于血肉与钢铁之间,它的本质是源自于身份的认同。
当一个人拥有了截然相反的身份后,当他不断地在这不同的身份间切换时,任何人都会感到身份切换下所带来的差异感。
周肆太理解这一切,过往的几年里,他正一直钻研着这些事,不是吗?
这种体验不仅涉及个人心理层面,还触及存在、自由、责任以及社会互动等多个哲学维度。
身份认同作为自我认同的基础,其变化挑战了个体的自我存在感,同时,拥有多重身份意味着更多的选择自由和更重的责任,这导致个体在做出选择时经历焦虑和压力。
差异感带来的不适感转化为深刻的痛苦,因为它触及了个体对自身一致性和连续性的渴望。
是啊,当我们拥有了诸多的身份,但又无法统一时,就像精神分裂般,只剩下了自我的矛盾与冲突。
所以,自苏醒之后,周肆便一直告诫着自己。
自己不在这,在这的只是一具化身躯壳,真正的自己正位于神威大厦之中。
即便自己再怎么喜欢那具丑陋的残躯,即便它离开了维生系统就会在几分钟内死去,即便这已化作了一座囚笼,将自己的余生束缚……
可那仍是自我的所在,不容置疑。
周肆看着落魄的季思玲,毫不留情道,“我不在乎你的感受,你的遭遇,我只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他弯下腰,靠近了季思玲,压低了声音。
“你应该明白,如果你想活下去,你能依靠的,只有我了。”
翠夫人是一位不在乎自己生死的人,在云中城遭到监察局突袭时,它能毫不犹豫地踏入火海之中,焚烧掉自己的化身躯壳。
但季思玲不同,季思玲是一个脆弱的女人……她甚至都没有阮琳芮那样坚强,只要稍稍地亮出爪牙,她便会颤抖地听从于自己。
她沉迷于另一个身份太久了。
“还能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季思玲无奈地笑了笑,缩紧了身子,“就像你了解我的那样,我只是一个中间人,为大人物提供他们想要的。”
周肆厉声道,“但这一次,你为他们提供了足以影响全世界的恐怖袭击。”
“是啊……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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