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之势悬于郑,战国之势悬于韩。韩得郑之故地,扼周吭以为天下制,而莫能自重,只以重人,与郑合辙。
故地不可凭,智不可鬻,凭地者为天下奔走,鬻智者为天下媒孽。郑、韩居要而先亡,秦处西戎、汉居南郑而卒帝,咸有以夫。
五
语曰:“无过乱门。”乱门者,乱之所翕辟,则郑是也。王子友者,宣王之母弟,幽王之叔父也。
幽王之难,始怀二心以远其宗国,寄帑于东,而视西周之亡。旋并所托之国而席之为安,前莘后河而食虢郐,自为谓持天下之要,而操其俯仰矣。
乃操天下之俯仰,则天下俯而亦与之俯,天下仰而亦与之仰,此必然之势也。故亦终其国以为人重轻,而莫之自重。且其观望之智,世相授以为藏身之术;数离之智,亦世相授以为叛合之趋。周之东迁,依之未久,而首合于东诸侯以破坏灵宠者,则郑也。
夫天下之合离与其治乱也,则固有几矣。几不可昧,昧之者逆;几不可觉,觉之者狂。
昧而不逆,愚忠者也,志士仁人之所蹈也;觉而不狂,已乱者也,大人君子之所造也。夫郑则恶足语此哉!觉几之离,因而离之;觉几之合,因而合之。宗国可弗恤,寻盟可弗顾;仇雠可以亲,匿怨可以友。
终春秋之世,日左顾右盼,以相天下之俯仰而合离。智益索,力益竭,乃辱人贱行在其君,辛苦垫隘在其民,乱其室以乱天下,而成乎乱门以终矣。悲夫!
故齐之若无有周而自为雄长也,有心而不能必也。郑成之,然后成矣。彼且王室懿亲,而瓦解以去,则王室之寡助显矣。郑用齐以亢周,齐即用郑以徕天下。
奔走于鲁、宋、陈、卫以争合离者郑,而安坐以受天下之归者齐。凡夫小人之智,挟外援,恃内宠,驱天下以合于强藩妇寺,而自鸣其豫,曾不自知其惫,而权终倒授于人,则其狡者适以愚而已矣。此吕布之以自亡,而崔胤之以亡唐者也。王子友以此为家法,寤生奉此为薪传。
其后于晋于楚,一合一离,虽贤如子产,而不能自拔于其习。其流逮下,师师相染,邓析祖其诈以为万世之讼魁,韩人居其地而司纵横之启闭。
王子友之毒,于是乎滔天矣。故愚者之祸在逆,智者之祸在狂;愚而不逆者有矣,智而不狂者千百不得一也。如王子友之智,诚不如其无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