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相记得进来的时候门并没拴住,只是虚掩着的,现在外面的东西也是在向外拉,却总也拉不开——这叫他想起来赵奇用符纸来试自己的那一夜。那大鬼也是这样将门窗吹得直响、吼叫着让自己叫它进去……这里该是有什么讲究的,未得允许,邪祟之类的东西没法儿进屋?
但就在这时候,蹲在地上的陈三咬似乎终于被吓得慌了神,忍不住哆哆嗦嗦地小声开口:“奶、奶,你别……”
这话像什么咒语一般,门外的东西稍安静了片刻,咣当一声把门推开了!
赵奇便在这一刻睁开双眼,直视着走进门的东西。
那是个瘦小佝偻的老人,穿着寿服,但行走时极为灵活敏捷,倒像是一只野兽。它一走进屋就立即痉挛似的转着脸,迈着碎步往米缸那去了。凑近缸口看了看,立即用双手去抓缸里的米糠。可这么抓了一气,每回双手都只从糠中穿过,带不上来一星半点儿。
它就又将腰直起了,走到灶台前趴下,将脑袋探进炉灶内开始吸气。
那灶里有许多未掏干净的灰烬,也一整天没开火了。可它去吸时,那灶里的飞灰没扬起来,倒是灰烬中忽然现出了点点极微弱的火光,尽数被它吸入口中。
直到此时,赵奇才忽然冷笑一声:“好个邪祟,已经知道受用香火了。”
恶鬼伏在原地没起身,脑袋却猛然转了过来看向发声的方向!
陈三咬叫这一下吓得脑袋咚的一声撞在墙上,却好歹没再出声,用嘴把一只手给死死咬了。但这也没用——恶鬼将身子也转了过来,黑洞洞的眼睛睁得极大,脸上却显出个笑意来,然后将腰直起、迈着碎步走到陈三咬面前。陈三咬瞪起眼睛斜着,呜呜地叫着去看赵奇,赵奇却一动不动,只盯着恶鬼。
见赵奇不救他,陈三咬吓得慌忙大叫:“奶、奶,是我啊,三咬啊——”
他两腿乱蹬便想要逃开,可这时恶鬼忽然低头,对着他的天灵盖长长一吸——
陈三咬一下子瘫软下来,像忽然被人敲了一棒子,歪着头、眨着眼看着赵奇,口中嗬嗬作响,嘴角拉出涎来。
这鬼就不再急了,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珍馐美馔,趴在他身上,从他的天灵盖开始慢慢地往脸上吸,陈三咬双腿瘫软无力地蹬着,抬起双手梦游般地想要扒开这鬼,但却穿过了它的身体,什么都碰不到。
此时赵奇仍安稳地坐着,李无相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自己倒并不怕这东西,反倒也想能多观察一会儿,好知道究竟是怎么个习性。况且这鬼吸得专心致志,仿佛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该是赵奇使了什么手段把两人都护住了。只是他觉得陈三咬虽然曾经与自己有些冲突,却并不至于要被鬼活活害死。
但他看赵奇时,却发现赵奇也瞥了自己一眼:“怎么,害怕了?”
李无相微微摇了摇头。赵奇便收回目光,忽将袖子一甩,指尖夹出一条黄裱纸来。双指又在底下轻轻一搓,一道火线忽然由下而上一闪即逝,将这纸燃成了灰白色。但这灰却仍旧被赵奇的手指牢牢夹着、竟没有散,而因为屋中空气的流通,像余烬一般亮着点点星火。
此时赵奇将手一指,才喝道:“困!”
符纸烧成的灰这才从他的指尖飞散、在黑暗中盘旋舞动,向着陈三咬和恶鬼落下,又在两者身边的地上围围成了细细一条闪耀星火的线。
李无相意识到赵奇刚才用的应该是符。他本以为这里的符即便不与自己来处类似,该也是弯弯绕绕、看着相当玄妙的。可赵奇的这张符却完全与他的印象不同——那一条黄裱纸上就只有一个朱砂符,像是个被拉成了方形的“皿”字,中间又加了一横一点。
赵奇使了这符之后再无动作,又在床上端坐了。而那鬼似乎也并没受到什么影响,仍在陈三咬的脸上贪婪吸气。陈三咬此时已没什么力气了,双臂也抬不起来,双眼空洞、嘴巴大张,一张脸像被无形的力量吊起,供着那鬼吸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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