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吸略有急促,光洁额头有细汗渗出。
拉弓弦的右臂微微颤抖,堪堪拉到满弓。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最近的刺客已是到了她六步外,又近一步!
刺客都蒙着面,她只能看到刺客双眼。
那双眼中满是疯狂杀意,不顾生死的杀意。
“去死!”
戴牛皮护指,勾住弓弦的食指、中指、无名指齐松。
嗡~
利箭破空,杀意爆浆,第二十二个刺客落马。
赵姬吁口气,不敢多歇,伸手去抓箭矢。
马上刺客仍有二百余。
抓空。
低头,褐色木质前室上空空如也。
箭矢尽矣……
心弦崩断。
“秦异人!虎狼尚不食子!汝非人哉,寄豭(j一声)耳!”(注1)
她丢掉长弓,冲进车厢,抱住九岁儿子,不再去管刺客又进了几步。
“可怜我儿!”
哀色满面,泪水簌簌流。
她看不到生还希望,不再抵抗。
在生命最后时刻,只想和独子多待一会。
看母亲表现,知悉死期将至的嬴政心中喜色尽去,刚还为母亲九箭连中而喜赞的他悲呼道:
“是政儿连累阿母!”
想到母亲是为了自己赴秦有此劫难,再想到自己是因为那个自小抛弃的生父而赴秦,遂咬牙恨声道:
“抛妻弃子!真寄豭也!非我之父!”
他想为母亲擦去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那眼泪流的虽缓,却不间断。
嬴政手掌洇湿,用力攥紧,自知陷入绝境的他满心不甘。
只差一步,他就进了秦国境内。
入了函谷关,他就会从一个任人欺负的在赵质子成为秦国公子,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他们母子……
耳听得厮杀声越发清晰,他低声嘶吼,其声如豺。
“今若侥幸得救,愿以恩者为父也!”
弩箭齐射如镰,刺客坠地如麦。
五百函谷骑兵先以秦弩开道,连放十一轮。
十一轮弩箭过后,再无刺客坐直于马背上。
第十二轮弩箭掩护,函谷骑兵冲锋。
一轮冲锋过后,再无刺客坐于马背上。
蒙武轻而易举便控制住战场。
战事刚刚平息,还未等他命令麾下士卒捉俘虏,收拾残局。
公子成蟜便一脸急切得对他下令。
“保护我!”
确认秦始皇安全很重要,确认自身安全同样重要。
“诺。”
若有所思的蒙武干脆应下,没在意王孙的骄横语气。
得到蒙武贴身保护,嬴成蟜啪嚓啪嚓地踩着血肉,快步跑到驷马高车前。
两个吓到面色惨白的侍女分立车前室左右,手挑车帘,帘抖不停。
一男一女立于室内,女略。
自看到那个比自己高一些的男人,嬴成蟜眼中就再没旁人。
上身窄袖短衣,下身合裆长裤,非常典型的胡服,迥异秦人。
眉梢不曲,笔直向上,斜插如鬓,显得有些凌厉。
双目如隼,微微泛红,似乎是流过眼泪。
鼻翼抽动,嘴巴微张。
其面英武,脸上神情有些迟疑。
[这是秦始皇吗?]
嬴成蟜也有些迟疑,开口试探道:“嬴政?”
胡服少年神情一动。
“阁下认识我?”
嬴成蟜激动大喊:“哥!”
不知道眼前稚童在喊什么的嬴政目光瞥到蒙武脸上,下落嘴上,等了片刻,不见出声。
行出车厢,站在前室上。
他面色有些勉强,略显艰难得对着嬴成蟜恭敬行礼。
“……多谢阁下相救。”
闭上眼,轻吸口气,吐出那略有复杂的心绪。
再睁,重重弯腰,动作干净利索,不再勉强。
“大恩无以为报,君若不弃,政愿拜为义父!”
“???”
嬴成蟜眨一下眼睛。
[咱俩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爸?]
[难得政哥主动叫爸,不对,说话。我可以顺着他的话开玩笑,快速消除首次见面的陌生感。]
[政哥勿怪,我这都是为了你我兄弟日后情意,可不是有意占便宜……]
…………
【注1:寄豭:寄放在别人家传种的公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