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却正色回答:“回谢阁老,出兵驰援土木堡,需要考虑的地方很多,比如鞑靼围城的兵马有多少,粮草辎重几何,以及我方情况等等,另外出兵是以骑兵还是步兵为主,是边军还是京营兵……天时地利人和等诸要素,皆要考虑,除此勿轻易言兵!”
问得刁钻,回答也很圆滑。王守仁没有正面作答,但答出来的东西,却让谢迁挑不出毛病。连一些老臣,听完都在那儿点头,觉得王守仁说得合情合理。
谢迁冷冷一笑:“多说无益,你且说,多少兵马?”
王守仁想了想,给出个折中的数字:“以如今战局来看,非十万兵马,不可驰援!”
面对王守仁的狡辩,谢迁冷笑不已。没有十万兵马都不能驰援,土木堡形势该有多恶劣?偏偏还在这儿谈论土木堡突围之事,在谢迁看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谢迁道:“如此说来,沈溪小儿若无十万兵马,休想从土木堡回来咯?”
这种问题,明显是抬杠,王守仁哪里敢随便作答?
李东阳出面说和:“于乔,土木堡之事,不早有定论?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为难伯安?他不过据实以陈!”
谢迁本想说,什么据实以陈,根本是泼冷水,还是完全按照你李大学士的意见在泼,为的是让人明白沈溪小儿无法从土木堡回来,他的死好似多么天经地义,浑然忘了当初是谁否定沈溪的奏禀,觉得他是无中生有地博取功劳。
“那就继续据实以陈吧……老夫倒要听听,能议出个什么结果来?”谢迁原本站着,此时他索性找了张凳子坐下,甚至翘起二郎腿,一点也不顾忌他内阁大学士的风度。
一众朝官面面相觑,他们看出谢迁的愤怒,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劝。即便那些跟谢迁平日关系不错的朝臣,这会儿也不敢站出来为沈溪说话,毕竟土木堡只是一座废弃的城塞,没有出兵援救的价值。
王守仁被谢迁这一闹,之前的自信消失不见,一张脸涨得通红,耷拉起脑袋,显得有几分自惭形秽。李东阳却出言鼓励:“伯安,继续说,下一步你谈谈长城内关驻守……”
之后王守仁再谈用兵之策,谢迁怎么都听不进去。
其实不用王守仁说,谢迁自己心里也明白,现在京城的希望,只能寄托各路勤王兵马,此时朝中没出现大面积的迁都议论已是好的了,换作当年土木堡之变时,“迁都”的声音早就响彻朝野。
问题主要还是出在鞑靼人身上。
鞑靼人取得张家口堡、宣府镇城的胜利后,并没有急着东进,而是采取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方式,先将大同镇和太原镇派出的援兵给歼灭,这才挥兵长城内关,如今居庸关告急,但并未出现大的险情。
鞑靼人那边打得不急不燥,朝廷这边就显得不温不火。
大明缺少朱祐樘这个主心骨,原本此时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太子监国,由太子来拿定主意,即便太子不参与到军政策略的讨论中,也可以让太子代皇帝拍板,这样会让朝中大臣安心许多。
但现在的问题,太子朱厚照根本不成气候,从皇帝到朝中大臣,都没有将朱厚照当回事,以至于朱祐樘一病不起后,朝廷就少了拍板之人,居然让大臣自行商议。若是平日军国之事,或许没今日这般拖沓,问题是现在所有行军打仗,包括勤王、驻守等事宜,都不是随便一个朝臣能担当的,没朱祐樘首肯就是不行。
王守仁说过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又有几名官员出来说话,但这几人的见地居然还不及王守仁。
如此一来,就连谢迁也不得不承认,王守仁在分析当前时局颇有独到之处,绝对是个可造之才,但想到王守仁对于土木堡之战的评价,他心头就是一阵恼火,再想到王守仁跟沈溪同科进士,谢迁更是来气。
“看看人家王伯安,好好地当官,一步步成为朝廷柱梁。反观沈溪小儿,被你们抬到高位上,委以重任却又不相信他,污蔑他谎报军情、军功,现在还将他置之死地,真是让人寒心啊!”
谢迁可不会承认是自己间接害了沈溪,他觉得是李东阳、马文升、刘大夏等人对沈溪的不信任,才让沈溪落得被困土木堡的结局。
朝堂议事,在进行两个多时辰后宣告结束。
谢迁听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浑浑噩噩,脑子一片糊涂,事后他回想一下,甚至想不起除了王守仁那段关于对土木堡战事的议论,还听到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似乎别的分析都只是纸上谈兵,完全没有实用性。
“若是沈溪小儿在,一定分析得头头是道,什么大局、细节,还有对于未来的判断,绝对是一说一个准儿!”
因为朝廷需要人出来主持大局,作为内阁首辅的刘健,以及次辅的李东阳,此时此刻也难以再用之前那些告假的借口不入文渊阁值守,谢迁便有了更多时间回府。
结果他还人还没走出午门,马文升已快步跟了上来,那腿脚之灵便,简直不像屡屡告假在家的七十多岁垂暮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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