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摆手道:“行军在外,且顾及陛下安危,酒水咱们就免了吧?喝点儿茶水便可。”
朱晖一怔,随即笑道:“如今并非是战争期间,喝点水酒应无妨!”
说到这里,他不由看了杨一清一眼,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的确领兵在外,因为此番前来平叛只是个借口,以至于他自己都忘了。
朱晖一拍脑门儿,也不作解释,直接将酒壶放下,又亲自为沈溪等人斟茶,却被沈溪阻止。
“不必如此客气,咱们吃饭就好。”
沈溪笑着摆了摆手,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态度不卑不亢,没有与人为难的意思,朱晖和杨一清都在仔细观察沈溪反应,最后却发现什么线索都没有。
吃过饭,沈溪回到属于他的帐篷,这里位于皇帐与中军大帐之间,里面摆设齐全,条件倒还不错。
这边杨一清和朱晖看到沈溪进了帐篷,摇了摇头,杨一清本要回自己的营帐,却见朱晖向他招手:“应宁,你到我那里坐坐,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杨一清点点头,跟随朱晖钻进距离中军帐不远的一个帐篷,朱晖先交待门口的守卫几句,这才掩上帘子,进去坐下后说道:“之厚不简单哪!”
一句感慨的话,让杨一清意识到朱晖弦外有音。
对于朱晖为何会发表如此感慨,杨一清没法猜测,不过他能感受到沈溪身上透出的那股置身事外的冷漠和淡然,就好像战争结束沈溪准备归隐,而不是回朝执掌大权一样。
杨一清问道:“不知公爷有什么事?”
显然杨一清更希望公事公办,到你寝帐来不能随便说朝事,毕竟皇帝就在一旁,若被人检举咱们私下密会,很可能会落得惨淡的下场,不如直奔主题,把话说完咱就走。
朱晖叹道:“于乔和介夫没对你交待吗?这不已见到之厚,该做点什么事情吧?”
杨一清脸色一沉,随即断然摇头:“内阁并未对在下所做之事做任何交待,在下前来不过是奉懿旨平息地方盗乱。”
朱晖对杨一清的话很不满意,道:“说什么平盗乱,其实就是来保护陛下,现在咱可没见到陛下本人,是否需要去求见一次?应宁,你到底是户部尚书,可以拿户部的事情去请见陛下,你看老夫这……”
杨一清恍然,朱晖想让他求证皇帝是否真的在营中,自己不想去,明显是拿他来当出头鸟。
杨一清道:“沈尚书已经说得很明白,陛下便在皇帐里,你我亲眼所见,怎就不能对朝廷回奏?非要惊扰圣驾不可吗?”
“你这……”
朱晖脸上多少有些为难,支支吾吾指了指杨一清,最后叹道,“算了算了,就按照沈之厚说的上奏吧。下一步该请示一下陛下,到底谁留在这里平息地方盗乱,咱二人最好早些回朝,朝中有大事等着,总不能在这小地方虚耗时光吧?”
杨一清又听明白了,朱晖想甩下差事回京,当即问道:“朝廷安排平息叛乱的似乎是公爷跟在下,向陛下请示换人……这是否有没尽到职责的嫌疑?”
朱晖一摆手:“保护好陛下,才是尽职尽责,应宁你不是迂腐之人,怎会说出如此不堪之言?现在咱没法面圣,那就让拧公公和张公公他们去请示,隔着两位太监,总不会犯着谁了吧?”
……
……
杨一清对朱晖的建议,没什么可说的,到底朱晖地位不低,作为保国公,在朝中属于超然的存在,杨一清不会公然跟朱晖搞对抗,毕竟二人一起来的,照理说应该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随即杨一清去见了张永,跟张永说了一下关于想请示皇帝下一步平息中原盗乱之事。
张永此时就在中军帐旁的一个帐篷里,也没有资格去皇帐,听完杨一清的话,当即没好气地道:
“杨尚书,你有事的话直接去请示陛下,若无法见驾,你也该去请示江大人或者拧公公,跟咱家说这些做什么?咱家现在只是监军太监,之前御马监和厂卫的差事均已被卸下来,管不了事。”
杨一清轻叹一声,他不是没想过去见江彬和小拧子,只是他觉得二人只是靠着皇帝的宠幸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没有做事的能力,反倒是张永为大明几次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所以杨一清觉得有事跟张永商议会比较合适。
杨一清道:“张公公请见谅,在下并非有意打扰,只是如今陛下回京这一路,还有之后朝廷内部稳定,需要有人维系,在下并非是要急切回京城而不想担责,实在是中原盗乱更应该由有领兵才能的官员来平息为妥。保国公跟在下领兵前来,不过是为了护送陛下回京找的由头罢了。”
张永摇头道:“杨尚书说的,难道咱家会不知?咱家能理解保国公跟杨尚书的苦衷,谁不希望回京城过安稳日子?谁稀罕在这种穷乡僻壤之所天天面对流民和灾情……不如回京城高枕无忧。”
“只是这件事咱家真的做不了主,你先试着去请示一下拧公公,他现在有资格见驾,若他都不行,你只能去请示沈大人,或者干脆去见江彬。”
无论杨一清怎么说,张永就是无动于衷,因为他不想惹火上身。
杨一清无奈,只能出张永帐篷去见小拧子,却发现自己连小拧子在何处都找不到,至于江彬则一直躲在皇帐内,似乎是贴身保护皇帝,他更见不着人,最后无奈之下,他只能去找沈溪。
“应宁兄,久违了。”
营帐内沈溪笑着打招呼,一改之前刚见面时的冷漠。
因为沈溪在外也是当差,二人在公开场合见面,皇帝在侧,总归要收敛平时交情,私下相处就不一样了。
但其实沈溪跟杨一清间也并没有多亲密,跟沈溪关系好的,外臣中除了工部尚书李鐩外就没谁了,倒是翰林院有不少人跟沈溪交情不错,诸如梁储、靳贵等人,这些算是沈溪在东宫时结交的朋友。
沈溪出任东宫讲官后便外放为督抚,之后回朝直接做了兵部尚书,等于少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在朝中摸爬滚打的经历,当上尚书直接位极人臣,旁人跟他交往不自觉便会感到非常大的压力,沈溪也就没有主动跟那些年老但官职不及自己的人进行交流。
沈溪在朝中的孤立无援,跟他突然崛起有关,旁人对他很难认同,也缺少跟他攀交情的机会。
不过沈溪跟杨一清间,关系倒还融洽,问题是杨一清的地位仍旧在沈溪之下,杨一清当尚书之前如此,如今即便贵为户部尚书,但论资排辈也只能屈居沈溪之下,沈溪对杨一清的热情,属于“礼贤下士”。
沈溪感到自己在朝中发展人脉很难,一切就在于他已身居高位,旁人跟他结交的话难免有趋炎附势的嫌疑,所以为了保持个好名声,对他敬而远之。而且沈溪的确太过年少,很多老家伙觉得跟他有代沟。
杨一清没有多寒暄,直接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意思是要请示皇帝关于下一步领兵平乱人选的事情。
沈溪叹道:“这件事,回来前我便跟陛下商议过,陛下的意思是让重器兄留下统率兵马平息地方盗匪。因为之前并未定下来,此番还得再次跟陛下请示……我准备以重器兄为河南巡抚,专门负责平乱之事。”
杨一清听了沈溪的话,多少松了口气,其实杨一清自己也不想留在地方上平乱。
眼看就要到年底了,户部正是最繁忙的时候,他这个户部尚书却要出来领兵打仗,而这本身又不是他擅长的事情,虽然杨一清曾为三边总制,但他属于那种经营型的人才,在行军策略上,甚至不如现任三边总制王琼。
杨一清道:“那在下是否有机会一同去面圣,跟陛下当面提及?”
沈溪道:“应宁兄,其实你想见到陛下,亲眼求证陛下安稳的心思,在下能理解,但陛下脾气不太好,若触怒后果不堪设想,咱们只需要将分内之事做好便可。到了紫荆关,陛下必会现身,这次陛下确实在皇帐内,明日陛下上轿前,你跟保国公可以近距离见证。”
杨一清想了想,最后点头:“如此甚好,希望能早些得到证实,如此也好心安。”
沈溪笑了笑,道:“两件事都解决了,应宁兄应该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吧?时候不早,你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咱们一起动身回京城……说起来,在下大半年都在外边,身体有些撑不住了。”
杨一清点头,此时他仍旧显得有些拘谨,行礼告辞,沈溪陪同他一起出了帐篷。
杨一清正要回他的寝帐,但见几个身影匆匆忙忙而来,却被沈溪的侍卫拦下,但听小拧子的声音传至:“沈大人,是小人。”
杨一清正好到处找小拧子,听到这声音身体稍微一颤,沈溪却先一步迎过去,叫侍卫让开,以便小拧子靠近。
小拧子看到沈溪旁边还有个杨一清,笑着打招呼:“原来杨大人也在。”
杨一清本来很想知道二人要说什么,但此时却识相行礼:“既然两位有事情要说,在下告辞。”
杨一清走出几步后,隐约听到小拧子对沈溪道:“沈大人,陛下传话过来,说是请您马上去面圣,似乎有要紧事说,小人不敢怠慢,第一时间便前来传话。”
沈溪刚刚才说面圣很难,但一转眼便要去见皇帝,这让杨一清多少有点接受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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