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默然。
以他对李绩的了解,可感受出此番话语皆乃肺腑之言,可越是如此,他却越是狐疑。陛下已经驾崩,难道陛下当初便曾预见驾崩之后长安会发生叛乱,故此对李绩有所交待?
这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陛下的确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堪称古往今来少见之圣君,但若说能够未卜先知,程咬金却是不信的……
不过见到李绩以及守口如瓶,也只能作罢:“你如何做,只需安排下来即可,某一切遵照你的命令行事。”
李绩叹息一声,道:“吾又岂愿这般?不过此事势在必行,叛乱不可挽回,若能一举剪除军中奸佞逆贼,再大的牺牲却也值得。”
程咬金自然明白军中一旦发生叛乱意味着什么,紧皱眉头道:“若是打算先下手为强,那就制定计划之后迅速实施,莫要过多拖延。距离关中越近,叛乱所带来的危害便越大,长通不如短痛。”
李绩瞪了他一眼,道:“这如何使得?反迹未露,罪证全无,那便是不教而诛,本来不想造反的也得被逼着造反。不过也毋须着急,你只需暗中做好准备即可,最多也不过是抵达洛阳之前而已。”
如今那些人早已暗中谋划起来,或许一时间并未下定决心,但只需自己稍作压迫,势必会引发那些人的警觉,进而立即发动。
程咬金见他再无它事,遂起身告辞。只是到了门口又站住脚步,回首问道:“军中诸将……何人可以信任?”
他自然不会自我良好的以为李绩只将他一个人当作“正义之人”,但是具体有谁他需要知道,除去彼此协作之外,也能有针对性的采取防范措施,免得事到临头出了差错。
孰料李绩却摇摇头,一脸淡然:“除了你,这军中吾谁也不敢相信。”
“哈!”
程咬金仰天打个哈哈,揶揄道:“老子是要感谢你英国公的信任,还是嘲讽你孤家寡人一个,举世皆敌?”
李绩悠悠道:“兵贵精不贵多,只要吾麾下左侯卫与你麾下左武卫坚定不移,定能震慑全军、抵定乾坤!余者皆屑小之辈,若着力拉拢,反而泄露机密,故而即便他们愿意投靠过来,吾也谨慎用之。”
十六卫统御大唐军队精锐,但并非各个都兵强马壮、战力强悍,单纯以战力而论,一直以来便是左右武卫、左右侯卫为第一档,加上后来异军突起、战力飙升的右屯卫,余者皆差了不止一筹。
眼下数十万大军,当然不可能皆是精锐,除去辎重、民夫、各地折冲府所辖军队之外,真正的精锐也不过二十万,而李靖直属的左侯卫加上程咬金麾下的左武卫便足有十万之数。
所以只要这两支军队不乱,余者便翻不起太大的浪花,而这也是李绩底气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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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启程,依旧是慢慢悠悠,各路斥候仿佛依旧在前线一般四下齐出,数十万大军首尾相顾、阵列严整,无数运载粮秣军械的车辆随大军缓缓前行,顶着漫天风雪向着孟津渡出发,由此渡过黄河抵达洛阳,而后向东过函谷关直抵潼关,过潼关而抵关中。
午时,抵达孟津渡。
所谓的“孟津渡”并非是一处渡口,而是在此地域之内位于黄河南岸一连串的渡口总称。当年武王伐纣,会八百诸侯之地便在此。自西汉而始,便奉行“以关制河,以河卫关”之策,于黄河两岸皆设立关隘,屯以军队。
大军抵达黄河北岸,数十万人猬集于岸边,旌旗如云兵卒如沙,浩浩荡荡一望无际。
渡河之策早在半路便有预案,否则若是到了河边再行商议各部队过河之顺序,怕是又能耽搁十天半个月……
只不过数十万人猬集于一处,固然事先制定了渡河规划,但事到临头,却依旧难免有所疏漏,导致相互拥挤、碰撞,爆发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