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依仗长孙无忌,却也非是耳目闭塞之辈,生于皇宫长于皇宫,父皇身边总归还是有他的耳目。那边连夜缉拿王敬齐,而后李君羡入宫向父皇禀告案情,李治便已经收到消息。
尤其是在得知王家将粮食倒卖给高句丽人之后,差点没将他吓死……
父皇心心念念东征高句丽,将辽东一隅纳入大唐之版图成就千秋万世之宏图霸业,现在却有人将四十万石粮食“资敌”……这就是通敌叛国之死罪!
而且是阻碍李二陛下宏图伟业的死罪!
太原王氏乃是他的岳家,王家出了这等事,任谁也会往他李治身上联想,是不是他想要以资助高句丽的方法将御驾亲征的李二陛下托在辽东,届时在关中搞风搞雨将太子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否则若非他晋王殿下居中联络暗地里出面,就算王家韦家的面子再大,也不可能纠集如此之多的义仓,倒卖如此之多的粮食……
可李治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他什么都没干啊!
能够指使王家韦家的除了他自己,那也就只有长孙无忌了……
可是,你凭什么这么干啊?
这不是要将我至于万劫不复之境地么?
一想起父皇现在愤怒的样子……李治便浑身打颤、心胆俱裂!
长孙无忌神色坦然,挥了挥手,沉声道:“尔等尽皆退出,某与殿下有话要说。”
赵国公府的仆役婢女鱼贯而出,晋王府的禁卫则看向李治。
李治略一沉吟,料想长孙无忌也不至于公然对自己不利,便点点头。
晋王府的禁卫也走了出去,大堂里只余下甥舅二人。
长孙无忌与李治对面而坐,喟然叹道:“这件事的确是老夫一手操纵……不过老夫可全是为了殿下着想,只是万万不曾料到居然这么快便泄密事败……王家那两个小子,真真是饭桶,坏了老夫大事!”
李治见到长孙无忌承认,顿时怒极,霍然起身气呼呼道:“舅父焉能如此?东征高句丽乃是父皇毕生之信念,谁破坏东征大计,谁就是乱臣贼子,舅父这般做法,难不成是想见到父皇活生生的劈了我?”
长孙无忌一脸悔恨之色,懊悔道:“老夫当真没料到王氏兄弟居然这般愚蠢……不过殿下放心,以陛下对你的宠爱,又怎会害了你的性命呢?”
李治颓然跌坐于椅上,惨然笑道:“呵呵,的确是不会害了我的性命,只不过储君之位再也休想,说不得……父皇便会将我圈禁起来,下半辈子亦别想走出太极宫半步……”
他固然年少,却志向远大,始终认为若是由自己来当皇帝,必然比性格软弱的太子做得更好。
然而现在长孙无忌搞得这一手,等同于直接掐断了他的储君之路……
父皇对他再是溺爱,也不可能任由他破坏东征大计之后还将储君之位交给他。
长孙无忌满面惭色,一脸灰败:“都怪老夫太过于激进……只是事已至此,徒唤奈何?”
是啊,事已至此,徒唤奈何?
李治满腔怒火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落与委屈……
想来阴险狡诈的长孙无忌,怎地居然办出这样一件蠢到极点的事情?若非他素来与长孙无忌亲近,两人现在更是联盟状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都怀疑这位舅父是不是太子哥哥派到自己身边的细作……
李治长长叹息一声,失魂落魄的走出大堂,浑然不顾长孙无忌在身后的呼唤。
天亮之后,等待他的必然是一纸诏书,父皇相比会将他圈禁至死吧……
只是可惜自己的雄心壮志尚未启航,便触礁沉没。
长孙无忌端坐椅上,见到李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雨幕之中,面上悔恨之神情消失无踪,代之一片阴冷。
摸了摸茶壶尚有余温,提起来自斟一杯,放在唇边轻轻呷了一口,缓缓吐出口气。
天真的孩子,难不成你还以为你那位父皇会将储君之位交给你么?
行非常事,自然要非常的手段!
非是舅父害你,只是若非这般断绝了你的希望将你推至绝路之上,日后焉能在获得希望之时不顾一切、一往无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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