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马周将房俊的奏折交给诸位宰相,然后命人重新安排了两张案几,坐下后才说道:“这是房俊的一份奏折,朕觉得应该让诸位宰相看看。”
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徵、岑文本等人却没有人伸手去接过马周递过来的奏折,只是齐齐的看着马周。
马周顿时有点尴尬。
按照制度,他只是一个中书舍人,没资格坐在这里参与政事堂会议……可让他来的是皇帝陛下,自己是应该安静的离开,还是遵照陛下的意愿留在这里?
马周只得看向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自然懂得诸位宰相的意思,凡事都要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政事堂自然有其自己的规矩,就算他是皇帝,亦不能肆无忌惮的去逾越,去破坏。
但是从房俊身上,李二陛下却得到了一点启发,他环视一眼,缓缓说道:“马周之能力、心性,想必诸位都有所了解。然则再是天才的存在,亦不可能一步登天、生而知之,总要不断的学习、领悟。马周只是旁听,不发言、不参与,如何?”
诸位宰相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马周。
皇帝陛下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要扶持马周上位,是以先来政事堂跟诸位宰相学习。
正如皇帝所言,没人能生而知之,再逆天的智慧,亦要在不断学习当中去壮大。作为以后的三省长官之一,事先在政事堂学习是有好处的。
问题在于,此举破了政事堂只是宰相议事的先例……
此例一开,是不是以后所谓“有前途”的官员,都可以用学习的名义,插一脚进来政事堂?
如果谁都能来,那还要规矩做什么?
政事堂又成了什么地方?
宰相议事的初衷何在?
几位宰相互视一眼,彼此都看出对方心中的忌惮和慎重。
岑文本是马周的直属长官,自然不易发表意见。长孙无忌是老狐狸,虽然态度上很明确,却不愿意公开得罪人。房玄龄是老好人,这种相当于打脸的话语,他从来都不会说。
幸好,还有一位既不怕得罪人、亦是以得罪人为奋斗目标的存在……
魏徵咳了一声,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马周,声音嘶哑、底气虚弱的说道:“马周之才华,吾等尽在心中,以后成为国之栋梁,只是迟早之事,无人怀疑。只是有规矩才能成方圆,若是今日因马周而破例,日后再有人以此为题想要进入政事堂,吾等如何拒绝?拒绝了,难免底气不足,留下话柄。不拒绝,政事堂岂非成了大朝会,人人都能参一脚?”
李二陛下脸如黑炭,面颊忍不住抽了抽。
这个老王八蛋,还真是不给面子啊……
一瞬间,李二陛下有种想要跳起来一脚将这个专门跟自己作对的老货踹翻的冲动!
马周深吸一口气,面色如常,冲着皇帝和诸位宰相深深鞠躬,后退而出。
政事堂里一片沉寂。
良久,房玄龄赞道:“宠辱不行于色,如磐石坚忍,可砥柱中流!马宾王实乃帝国异日之柱石,陛下可喜可贺!”
对于马周的表现,房玄龄显然很是看好。
岑文本一张方正的老脸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吾等尸位素餐之时日,想来亦不多了。”
长孙无忌闻言,心中却没来由的一痛,像是被谁扎了一根刺……
一代新人胜旧人,如同马周、褚遂良这等新生代的官员已经渐渐占据要位,上位之日不远。就连房俊、李敬业这等后起之秀都占露头角,开始青云直上。
可长孙家当初最杰出的子弟,现在却只能蝼蚁一般飘落江湖,远在庙堂之外,苟延残喘……
想到此,长孙无忌便暗自咬牙,一腔恨意蒸腾!
魏徵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李二陛下深深一躬,言道:“还请陛下见谅,非是老臣君臣之情分,故意折损陛下颜面,实在是政事堂乃帝国之中枢,规矩自然要重之又重。否则,此例一开,便后患无穷,届时政事堂名存实亡,岂是帝国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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