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正兵虽然大多没有去干扎营的劳役,但除了“厉风中营”外,全都驻军左近,没在营前正面立阵,仓促赶来防堵,阵形也不可能完整,勉勉强强,仅仅阻住了胡骑的奔驰之势而已。但随着两军接触,胡骑居高临下,在刘勋的鞭策下奋勇搏杀,晋军多为步卒,就很难编组起足以拒敌的矛阵来,短短半刻钟时间,即被胡骑层层杀破,前突十数步之遥。
后面氐、羌散骑没有肉搏之力,只是远远地兜圈子放箭,虽说敌我两军杂作一团,为怕伤到同袍,射箭的准头堪虞,但给晋军方面造成的心理压力却是很大的。文朗率部曲精骑从侧翼突出,想要驱散这些杂骑,可惜因为所部数量太少(一百骑),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转瞬之间,“厉风”三营便陆续败退,可是随即刘勋就面对了阵列相对完整的“蓬山”二营。
陶侃没让“蓬山营”也着急添进战团去援助“厉风”营,而令辅兵先不必列阵了,冒着箭雨,急向两翼散开,命陆衍率“蓬山营”在战团后方结阵。战时列阵,自然与阵而后战不同,阵列不可能十全十美,但胡骑的冲锋之势既已稍遏,强弩之末,想要再快速突破“蓬山营”的矛阵,也非易与之事。
刘勋虽然杀裴该心切,终究也是胡汉宿将,还不至于被冲昏头脑,见状急忙指挥骑兵向北侧迂回,暂时避免与晋之坚阵正面相撞。
这时候最突前的胡骑,距离陶侃不过三十余步而已,距离裴该也顶多五十步——换言之,对方若能腾出手来射箭,已经很有可能命中裴该了。裴该见胡骑稍退,不禁略略松了一口气,随即踩镫立起,远远眺望,就见偃师方向烟尘翻卷,正不知有多少胡军步卒正在急奔而来。
再转过头去瞧瞧南方,也有大股胡军正朝着豫州军的营垒杀去,顷刻间便要交锋——估计想靠祖逖遣兵过来救援自己,短时间内还是别指望啦。
不久之前,陶侃指出胡军可能出城来攻,裴该这才留上了心,可也只当是对方会派出数千顶多上万人来,冲锋一次,妄图得逞罢了——还未必主攻自己——没想到刘敷的手笔竟然这么大……缘由何在呢?是对方真的发现了胜机,还是刘敷赌性大?要么是自家欲据石梁,打着对方的七寸了?
他这些年来恶补军事知识——不是原本的键盘谈兵,而要真正深入了解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每一个细节——已非吴下阿蒙,大致判估一下形势,心中反而定了下来。正面胡军,看似不下万数,倘若一起冲杀过来,为将者指挥得当,士卒也皆肯效死力,那还真不好挡。但好在对方步、骑之间,因为速度的差异,却产生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档来。
易地而处,倘若自己是敌将,裴该自感这个空档的形成,恐怕是难以弥补的缺憾。敌大军开城来战,肯定是瞧准了晋军正在立营,想要打一个冷不防,若是全军列阵,缓缓而前,必然丧失了战役的突然性。故此先用骑兵发起突击,若是能够顺利蹙散我方阵列,步卒随后跟进,扩大战果,便有十分胜算。
可是自己并非毫无防备,苦心经营的徐州军又训练有素,虽然仓促应战,也没有一触即溃,在付出了相当代价后,终于还是暂时挡住了胡骑的冲锋。那么后面步卒上来,列阵、对攻,就给己方留出了很短暂的重新整列的时间。
虽说胡军势大,这一仗估计很不好打,即便能够将敌迫退,己方损失也必然不小,但起码瞧上去不似方才一般岌岌可危了吧。
裴该命人寄语陶侃:“可须召城北诸营前来救援?”得到的回复是:“使君既将战事托付陶某,乃可安坐,无须劳心。”
陶侃虽然这么说,但他终究只是军中司马而已,并非真正的主将,徐州军中还有一支队伍他是轻易调不动的,得要裴该点头——那就是裴该的亲信部曲。当下裴该一咬牙关,又使人致意陶侃:“可须我具装甲骑临阵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