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约且慢,”程遐赶紧叫住他,“今日请文约来商议,不为出击晋师,而为守住许昌——难道这不是为主公谋身固势之举么?”
程遐心里话,你这小人装的什么腔,作的什么势啊?!你若真的心存晋室,即便因势所逼,也不会归从我家明公,而且前日听闻晋帝被俘,更不会那般云淡风清了。你若是个傻的,那就是因家世所累,拉不下面子来降顺,所以才假装什么“降石不降汉”;你若是个精明的,或许正是以此来自贵身份,涂抹忠臣孝子的油彩,好让明公更加看重你!如今洛阳都丢了,皇帝都做了阶下囚,晋室旦夕灭亡,你还有必要跟这儿装腔吗?
不过这样也好,你说不会出主意帮忙我等与晋军交战,那正好跟我的想法殊途同归啊,我本来就不打算出战哪——劳驾你多说几句,赶紧劝得支屈六回头吧,别跟着孔苌出城去冒险。
他原本建议请裴该过来商议,就是因为自己说不服支屈六,希望裴该能够往自己这边多少加点儿砝码。虽然无法判定裴该究竟是何种想法,但支屈六此去是要以寡击众的,想来也只有他们那种不要命的胡将才会做此鲁莽打算吧,裴该终究是中国士人,又从来没上过阵,未见得会赞成这等轻率之举。
裴该听得程遐呼唤,不禁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转身,注目支屈六,想了一想,问他:“敌军几何?”支屈六说根据孔苌的探察,起码有两三万之众。裴该又问:“我军几何?”支屈六说颍阴号称五六千兵,估计能打的也就一千上下;许昌城内有战、辅兵过万,我打算就带三千战兵过去,合起来四千精骑,足破晋师!
他是跟晋军打老了仗的,认定野外浪战,胡兵起码以一敌三,说不定还能以一敌五,所以两三万晋军真未必禁打啊。再说了,此去是以攻代守,不求将敌人全歼,只要能挫其锐气,不让他们再敢产生觊觎许昌的妄念就成。
裴该面沉似水,又问:“从来战无必胜之理,如我对将军所说,诸葛亮天纵奇才,蜀兵又耐苦战,然终不能击破司马,据有陇上,为何?主客之势在也。今晋师集结在颍水岸边,虚实尚不分明,我军贸然前往,能有几成胜算?即便九胜一败,一旦遇挫,晋师蹑踵而至,恐许昌也不可守。许昌有失,主公后路断绝,将何所归?将军可有考虑过吗?”
支屈六一摆手:“正如先生所言,从来战无必胜之理,若然不敢冒险,那干脆什么仗都不打好了,休说十胜九败,即便六胜四败,亦值得去搏一把。若不能先挫敌军锋锐,就怕他们来攻颍阴、许昌,那又如何是好?我等可只惯于野战,不惯于守城哪。”
裴该点点头,说你这么想也有道理,然而——“倘若晋师只是路过,并不会来攻许昌,将军还会主动往攻吗?”
支屈六说我吃饱了撑的,我的主要责任是留守,敌人若是不来招我,我干嘛要去惹他……只是这事儿可保不齐啊。
裴该说怎么保不齐?“计点时日,此必洛阳丧败之师,或者勤王兵马未及洛中,便闻噩耗,因此急于返归原防。兵法有云:‘归师勿遏。’我等若前往攻,彼作困兽之斗,恐怕胜负之数未必能有六四;我若固守城防,彼又焉有胆量敢来攻打?我不知敌虚实,敌亦未必知我虚实,若然顿兵于坚城之下,待主公南归时前后夹击,彼等恐无孑遗矣!将若不癫,必不来攻;即将领疯癫,岂一军皆疯癫者?则谁敢来挠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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