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递给我一个卡,我挡了回去。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来要真相的。如果我的灾难不是他引起的,那么,他跟我的仇根本就没那么大。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我盯着他,狠狠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这个地煞符有没有法力?”
“没有,绝对没有。如果我是有法力的人,会混成今天这样吗?”
“如果你在这事上跟我撒谎,我不仅会找你拼命,我还要先踏平你的祖坟,杀掉你侄儿全家。我说到做到。如果你现在说真话,只要你能帮我解了,我们两清,人与钱,你都不欠我。”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他明显在我的怒火下发抖,嘴里嘣出:“真的没法力,哪个龟儿子扯谎。”
我放下了他。其实,从毛队长给我打电话起,我就已经大概确认了,这符没法力。但内心还是不甘心,我被这个恶梦欺骗了这么久。我只是为自己的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从他家出来,我给毛队长打了个电话,说事情已经和平解决,让他放心,并表达了充分的谢意。
“庄总,你这个事在你那里是结束了。但挂在我心里肯定不会忘掉,如果今后有新的线索和变化,我会第一时间给你电话的。还有,谢谢你的烟。老大下指示办的事情,我还要收你的礼,不好意思。”
“谢谢毛队长,要不是你的专业和细心,我根本找不到这个人,到时候,在领导那里,该说什么,你放心。”
挂断了电话,站在这车水马龙的街道边,路灯已亮,霓虹在闪,我突然发现,在这纷乱的江湖,我是一个专业上当的人。
我也算有些学识,也算有些江湖经验,也算有些经历。会算命,但算不了自己;会做生意,但斗不过这些旁门左道;懂些传统文化,但在北京被江西那个假阴阳师骗得一愣一愣的。更沉痛的是,我被一个简单的地煞符,骗了几年,为了它,我在山果居受了那么多风水师的影响,我被想象蒙蔽。当时所有的风生水起,如果建立在假的基点上,如今看来,就像是一个笑话。在德阳,被老隋骗,我倒是费尽心机,猜度别人,结果还是上当。
我为什么总在上当?难道我天生笨吗?
不,我天生并不能算笨。难道我被恐惧和希望误导了?这两种最容易误导人性的东西,但我还得承认,我是一个大致上理性的人。
心就像一面镜子,可以反映一切。为了让它清晰,我天天学习天天实践天天总结天天反思,就像不停地在清理镜子上的脏东西,我的视野和心智,不应该被污染啊,什么原因呢?
一边走一边想,突然发现身边一栋圆形的建筑,圆形的玻璃幕墙,将霓虹放大变形,显得光彩流动得更加的魔幻。我脑袋产生一个念头:也许我的思想,被某个力量或某种倾向,扭曲成了一个哈哈镜了,我看到的一切,有脑海中被扭曲,像这个圆形玻璃所反射的一样。
如果找到这股扭曲的力量,是不是就可以平复镜面,是不是就可以清醒,不再上当?
我边走边想,成都是一个让人放下的地方。我到了一个茶馆,坐了下来。我看了戏台上的杂耍般的表演,有吐火的,也有川剧的变脸。
一张张脸在不停地改变,角色的情绪变化是通过脸改变来表现的。而表现的机关,就是暗藏的拉线。这给我一个启发,我是不是也被某个拉线所影响呢?
我细细地思考,自己为什么在阴阳师或者说地煞符有关的问题上,反复地上当。是与我的思维基点有关?还是与我的思维方式有关?
先从方式上来说,我与其它人的比较,有什么不同的呢?与李茅比,他只相信科学,实验能证伪的,数学能证明的,他就信,宁愿少信,也要确信,他不可能上当,这是他的特点。与王班长比,他只相信实践,只要有可能,他就要试试,宁愿多信,不愿漏网,他根本不怕上当。
但我和小池不同,我们喜欢刨根问底,其实根本没有解答我们问题的人,我们自己也不能全面收集材料系统分析,所以答案总是似而非。
以上是思维方式。从思维基点来说,我与小池更有所不同。从我会算命以来,虽然我并不完全相信宿命论,但也受了它的影响。我总是愿意相信,有某些超自然的力量和人格,在影响着我们。我宁愿相信有鬼神,我宁愿相信有天堂。虽然我嘴上不承认它们的存在,但内心却是愿意相信它们的。所以,当有人拿出相关的所谓线索和证据,我没经详细考察,仅凭可能性推断,就愿意承认它的存在了,这就是我思维基点的大漏洞。
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骗子利用这个特征,让你反复上当。
我坐在这个茶馆,听人们的喝彩与鼓掌,即使有老成都的茶客,也知道一些变脸的秘密,但他们宁愿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神奇的艺术,不愿意拿它当魔术看待,这也算是自已骗自己,自得其乐吗?
当然知道那么多真,有什么意义呢?这么多真,与你有关吗?小苏就是这么想的,他只考察与挣钱有关的事情,其它的真假,他从来不花精力,减少了上当的机率。当然,为了挣钱,他也上过小马的当。
回到宾馆,我给班长打了个电话,详细说明我的四川之行的一切,他慢慢听,没插一句话。等我说完,班长长叹一声:“还好,小庄,你没有冲动。我既希望你找到他,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解决问题的方案;我又不希望你找到他,怕你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班长又想了一会,说到:“但是,你怎么说服妍子,跟你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