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情淡淡,说道:“这个老三,性子也太直了。他这样真诚待人,别人可有真诚待他?且冷他几天,看他想不想得明白。”
万大宝笑道:“安王殿下这是赤子之心,待谁都这么心诚。”
皇帝点点头,又生出几分欣慰。
他现在越来越喜欢心思单纯的人,比如那位神医钟岳。
他刚到京城的时候,就被张倓请过去看病。他也不知自己看的是谁,仔细问诊后,直言不讳,说这病拖太久了,他只能缓解,不能根除。
皇帝期待了许久,却得到这么个结果,极是愤怒,但他只是温言解释,并不改口。
后来还是张倓劝说,才勉强给他一个机会试试。
结果,一试之下,皇帝对他大为改观。
针灸过后,他虽然还是不能站起来,头却不疼了。
这位钟神医果然有一分说一分,不像那些御医,大概、可能、也许,就是要给你希望,却又不许诺半分,个个都是不粘锅。
后来知道他是皇帝,钟神医吃了一惊,连连告罪。
皇帝问他要何赏赐,他迟疑良久,才说想在京城开间医馆。
京城地贵,想开一间像样的医馆,要不少钱。便是他有神医的名号,短时间内挣下这些钱也不易。
这诊金开得皇帝很满意,不算少,对他来说又是随手能给的。
医馆开张后,钟岳招了几个坐堂大夫,又给自己定下一个规矩。
每日只接诊十人,非重症不治。
皇帝便问他,都说医者仁心,不应该一视同仁吗?
钟岳回答,当游医的时候,他自是一视同仁,什么病人都接。但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如果他放开来接诊,就会有无数病人涌过来。
如此,让别家医馆怎么办?
他挣足了名声,别家医馆存活不下去,就得关门。而其他大夫想要看诊,就得过来给他坐堂。药材商那边,他的话逐渐加重分量,想卖药就不能不给他面子。
到最后,医药这个圈子,便完全破坏了。
一旦他不做了,那些病人将无处可去。
同样的道理,他也施药,但十天只有一次。真正需要的穷人,可以等到施药那天,而看得起病的,就不会拘泥于他家了。
何况,小病大家都会看,并不需要他出马。其他大夫要是没有病人来问诊,医术如何提高?
皇帝满意极了。
细想起来,这其中的道理,与治国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位钟神医,果真不是沽名钓誉之辈,而是有大智慧的。
他专心医术,却又懂得体谅别人,不过分追求名声,比那些所谓品性高洁的高人,不知道强多少倍。
明明要名声,却又端着各种大道理为自己辩解,心思七拐八弯,却又装得正义凛然的样子。
皇帝看腻歪了,还是心思单纯的人好。
“去叫张倓过来。”他吩咐。
万大宝应声而去。
皇帝抽出一个细窄的小木盒,用特制的钥匙打开,里头放着一份密奏。
江阳大营来报,楚军夜袭,恐会爆发战事。
他的时日无多了,必须给老三铺好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