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忽然反水揭发黑夫又有何用?黑夫平齐乱,封大庶长,恩宠正盛,一个通缉犯的胡言乱语,无法对他造成损害,反而会害死自己。
徐福是个自爱惜命之人,他知道,自己最该做的,便是听黑夫的话,彻底与方术士划清界限……
于是他的证词,成了扳倒方术士最后一根稻草,秦始皇勃然大怒,一共坑了数百人。
倒霉的侯生只因为“不知情”便惨遭株连,但徐福作为首告,按照律令,可以赦免。
但徐福仍不得自由,事后,黑夫还请求,徐福虽为方术士,但他从未敢欺瞒皇帝,且对海事极其熟悉,可以让他在胶东效力,秦始皇准奏。
今年年初,徐福回到了胶东,在郡守府手下做事,只是极其低调,很少出没。
但徐福没想到,回到胶东后,黑夫给他的差事,居然是管理方术士……
坑术士后,这个群体已经销声匿迹,唯独胶东有余存,便是那些先前帮黑夫寻找金矿,改善晒盐技术的方士,他们于朝廷有功,得以幸免。
但经此一吓,与之前相比,方术士与黑夫的关系有了巨大变化,过去是充满敌意,如今却视黑夫为大腿,一旦黑夫不再庇护,他们随时可能被人捉拿诛杀。
黑夫将这仅存的十余名方术士分为两组,学“祠灶致物”,也就是玩丹砂炼水银,金铁相互炼成的为一批,在青岛秘密研制着一个项目。钟情于海外求仙,多次乘船出海,熟悉风浪水文的为一组。
海图的最终形制,便是徐福带着第二组的人绘制而成,说是他画的,也不为过。
今日黑夫带徐福来烟台港,用意也很明显:黑夫想主导此次跨海运粮,故意让徐福装一装,将任嚣提出的方案驳倒!
作为在这片海域往来二十年的人,要论对少海、东海的熟悉,在场所有人加起来,也赶不上他吧?
想定后,徐福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踱步到厅堂中央,朝任嚣和楼船之吏作揖,然后指着地图上,辽南的位置道:
“任郡尉,你方才说,舟船从旅顺到马訾水,航速极慢,恍如逆水行舟,要七八天之久,可知这是为何?”
……
“洋流?”
任嚣和楼船之吏们听着这个从徐福嘴里蹦出来的陌生名词,有些不明所以。
“然也,洋流。”
“江河有流,海亦有流!常年出海者便能知晓,同一艘船,同样的货物,同样是风平浪静,从烟台到成山角,去程省时,仅需一日,回时费力,需一日半。”
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就是徐福所谓的“洋流”了,顺者如同在大江大河上顺流而下,逆者则如逆水行舟,不慢才怪。
他这么一说,倒是符合任嚣和楼船之吏们的常识,只是众人多来自楚越之地,对江河湖泊熟悉,对大海的脾性,还真没徐福清楚。
见众人不再轻视他,徐福这个出了半辈子海的方术士,便像讲课一般,用炭笔在海图上,从马訾水(鸭绿江)入海口开始,沿岸画了一条线,到旅顺处停止,标了个箭头,预示着它是由东北至西南向的。
“胶东沿海有洋流,辽南亦有,也是不巧,与运粮去向相反,故从旅顺到满番汗时费时,回程时反而省力!”
“原来如此。”
众人皆颔首,徐福说透这点,真是解开了一个未解之谜了。
黑夫高坐厅堂,任由徐福在那讲解胶辽沿岸的各种“洋流”,徐福有几分本事,多次出海,是早就知道这种东西存在,并暗暗总结了规律,但赋予它名字的,还是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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