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bsp;&bsp;&bsp;“你是……”
&bsp;&bsp;&bsp;&bsp;“贱妾是燕，家住新郑西里，子房君子或许不记得了，但妾记得君子。”
&bsp;&bsp;&bsp;&bsp;见张良依然茫然，她说道：“妾曾在洧水春游时，蒙张氏仲君垂怜，本要纳我为妾的，然仲君卒，此事便不了了之了，子房君子还曾遗我钱帛，让我找个好人家嫁了……”
&bsp;&bsp;&bsp;&bsp;张良想起来了，这是当年自己和弟弟参加洧水之会，与弟弟关系暧昧的女子，之一，似乎还在灌木丛里亲热一番，被张良发现时衣衫不整，捂着脸跑开了。
&bsp;&bsp;&bsp;&bsp;贵人子弟娶庶女为妾本是常事，安排家宰操办即可，只可惜他们生在一个剧变的年代，是年，秦灭韩。张良的弟弟比他还刚烈，参加铲除韩奸的秘密游侠组织，被秦吏所围，临死前为了不连累家族，**而死……
&bsp;&bsp;&bsp;&bsp;张良虽然靠贿赂，搞到了他的尸体，却无法公开下葬，家族甚至要装出弟弟远赴他乡求学的样子，勒令张良一切如故，他的血只能往心里滴……
&bsp;&bsp;&bsp;&bsp;往事一幕幕浮现，张良颔首：“那你后来……”
&bsp;&bsp;&bsp;&bsp;妇人道：“嫁到了邻县，生了二子二女，后来家夫死于战乱，一子亡于疾病，两个女儿只能送人，我则回了新郑娘家，勉强维生，不想还能再见到君子。”
&bsp;&bsp;&bsp;&bsp;她说得很平静，没有太大悲悯，更没有跟张良装可怜，好像只是死了一只小猪，又将两只幼犬送人一般平静……
&bsp;&bsp;&bsp;&bsp;因为她们已见过太多死亡，麻木了，习以为常了，甚至连自己，也不知何日就倒下，再也醒不来。
&bsp;&bsp;&bsp;&bsp;但对于年轻时的事，燕却有些遗憾：”是妾福薄，未能侍奉仲君。“
&bsp;&bsp;&bsp;&bsp;她摸着自己粗糙的面容，有些难过：“妾是老了，好似枯落的桑叶，惭见仲君。“
&bsp;&bsp;&bsp;&bsp;她又孰视张良容貌，感慨道：“君子与当年一般，美丽姚冶，气度不凡，若是仲君尚在，定也是如此罢。“
&bsp;&bsp;&bsp;&bsp;当年张氏兄弟受欢迎到了什么程度？妇人莫不愿得以为夫，处女莫不愿得以为士，弃其亲家而欲奔之者，比肩并起……
&bsp;&bsp;&bsp;&bsp;张良不想再听下去了，见燕牵着的孩子面黄肌瘦，便让人给了她一袋粮食，又瞥见周围一些难民垂涎的目光，又让人护送燕回去，让她过不下去时，来找他。
&bsp;&bsp;&bsp;&bsp;只是在妇人千恩万谢拜别时，张良却没忍住，问了她一件已憋心里许久的话。
&bsp;&bsp;&bsp;&bsp;“你觉得过去好。”
&bsp;&bsp;&bsp;&bsp;“还是现在好？”
&bsp;&bsp;&bsp;&bsp;妇人理所当然地回答：“自然是韩国还在时好。”
&bsp;&bsp;&bsp;&bsp;她望着眼前的洧水，这儿曾流淌过郑人的青春，眼神有些怀念：“那时候，仲君也还在。“
&bsp;&bsp;&bsp;&bsp;张良道：“我问的是秦人统治韩地的那十来年，和现在。”
&bsp;&bsp;&bsp;&bsp;妇人想了想，回答道：”还是那十来年好！“
&bsp;&bsp;&bsp;&bsp;她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或者过去安定现在战乱的例子，只指着洧水道：
&bsp;&bsp;&bsp;&bsp;“子房君子恐怕不知，妾回到新郑后，问过里中的人，她们说，从二十四年起，到三十七年，洧水士女之会，竟能连续十三年而未中断，真是羡慕啊……“
&bsp;&bsp;&bsp;&bsp;“十三年。”
&bsp;&bsp;&bsp;&bsp;张良愣住了，说来难以置信，六百年了，从郑国在这片土地立足，再到韩国以此为都，时至今日，郑韩之地，还从未享受过这么长的和平……
&bsp;&bsp;&bsp;&bsp;十三年和平，对三年一次战乱的郑国，和每四五年就要被秦军过境一次的韩国来说，真是奢侈啊！
&bsp;&bsp;&bsp;&bsp;张良久久无言，最后才摇头往城中而去。
&bsp;&bsp;&bsp;&bsp;城内也得知了张良归来的消息，但宽敞的大道旁，却不像数月前他们“光复”新郑时受到的欢迎，不论是路边坐着的饥民冷冷地望着他的车乘。
&bsp;&bsp;&bsp;&bsp;复国带来的激动，比不了腹中饥肠辘辘的痛苦，韩人很快就将“光复”抛之脑后，这一政治上的胜利，没有给普通人带来利好，接下来一系列动荡，让他们不由怀念起秦朝统治时的太平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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