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士手中的绳索也不晓得是用什么制成的。看着细细的一条,却惊人的坚韧。白袍怪物冲进军阵里起初左突右窜,杀伤无算。但很快被那些绳索套住、挣脱了五六根,便又来十五六根。因而渐渐地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到最后全身都挂满了绳索、甲士。
这时候再看他,就好像在他自己的白袍之外又披了一件白袍,被压伏在地,辗转腾挪都吃力了。
圆珠国的军阵中便传来欢呼声。甲士纷纷顺着绳索攀登上去,用不晓得是刀还是剑的武器去刺他。
正待松一口气的时候,另一个怪物却杀到了。
这两怪此前似乎是故意这般行事——先叫白袍的怪物前来试探虚实、章法。待他被套牢了,那灰甲的怪物才登场。
他一窜出来,身后拖着的那百截熟铁鞭就是猛地一甩。
怪物一张嘴就能吞进数百人,而他那铁鞭虽然看着细,放躺了却也有一人高——这么势大力沉地横扫过来,登时将一大片军士都击飞了。白袍怪物身上的绳网因此松开一角,那怪看准时机再叫一声、猛地站起身,脱困了。
这二怪汇合到一处,顿时大显威风,只将圆珠国的军阵捣了个七零八落,死伤无数。
圆珠国女王见势不妙,立即下令后撤。但那些甲士都已经吓破了胆,后撤也撤了个七零八落,又被二怪抓住时机杀了个痛快。
应决然被裹挟的人潮里,也跟着走。
就这么边追边逃进了城,那二怪却仍不罢休,也跟着追进来。
城中的百姓也躁动了,纷纷走上街头要保卫家园。百姓人多,却没什么章法兵械,就只合着血勇拿肉身填。可这么一来,倒真地减缓了二怪的来势,叫女王和应决然一干人逃进了白玉楼中。
那女王也不说话,拉着应决然进楼,便屏退左右,对他哀声道:“应公子,此番大劫大概是躲不过了。希望应公子记得此前答应奴家的话。倘若落入那怪物之后,还请应公子回护一二。”
应决然还在心中纳闷——为何偏要来求他?
就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二怪终于杀到了城中心,将白玉楼推倒了。
照理说,楼宇倒塌的时候,应当是碎石烂瓦乱飞,那楼中的人也少不得要伤了性命。
然而应决然看到的,却不是那样惨烈的景象。
很奇怪——仿佛楼宇倒塌的那一刻,这世界的天幕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揉皱了。散落的碎片在一瞬间变得扭曲,好像之前他所见到的一切——那些甲士、城市、衣服、杯盏,甚至女王,都是画在一块巨大幕布上的画儿。而今大手一把将幕布扯走,它们就统统失掉了正常的模样。
那些情景被抽走、变得扭曲,应决然头脑中的某一层纱幔就也随之被抽走了。
记忆与清醒的理智忽然回到他的脑海,应决然猛地瞪大了眼睛,意识到——
他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了。
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天空。他在野地里有辨日的习惯。之前看到这一片草地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抬头向天空看了看。那时候日头还在东边,是上午。
现在看天空,日头仍在东边。甚至当初他看到的一片形似元宝的云,也仅仅是拉长成了一条小船而已。
时间并未过去多久。
阳光刺眼,他立即起身。在手边摸到了自己的黑刀,手撑地坐起来,却感到身上一阵酸软。
等眼睛适应了林中稍微暗淡的光,才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大片人。于濛在其中,乌苏和离离也在其中,他的那些手下人都在其中。
多了两个人。
一人穿灰衣,生得贼眉鼠眼,像是个市井间的爪子。另一人是个白袍的少年。少年生得倒是不坏,眉清目秀。只不过……一说话,就露出两只大板牙来。
他是在对应决然说话的,并且是笑着说的:“你们这些人倒命大。再晚来些时候,可就化成脓水了。”
应决然看这两人面善,却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就只紧皱了眉、握着刀:“阁下……何人。方才出了什么事?”
少年扑哧一笑。这一笑,脸上甚至还笑出了红晕来。
“在下渭水龙王李云心座下,白龙使者兔斯基道人。”然后微微向后一让,“这位是渭水龙王李云心座下,青龙使者舒克道人——是在下的师兄。你么,我们此前见过。你还记得那两个道士么?在渭城的巷子里?你身边还有个老头子。”(注1)
应决然虽说恢复了清明,但不知为何头脑还有些麻木。听这少年的话,想了好一会儿却也想不分明。少年也就只笑着、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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