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仍能听到屋子里的声音。毕竟此处是从前蓉城的公署,房子建得早,又不常修葺。即便前些日子翻新过,也没法儿隔绝所有的声音。
可听得也不分明。只能偶尔听到些字句,串联起来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这位老中官听了一刻钟的功夫,终于放弃了努力。他觉得该是里面的神人用了手段,防了外人。
至于是不是防他,他觉得不是的。本就是那位神人因着什么事触景生情了,才来找到他家陛下说些心里话。说到了动情处瞧见有外人在、自然不会自在。因此才呵斥了他。
他便轻舒一口气,抬头看看天时。然后招手叫过远处的一个侍卫,吩咐他在这里先候着。自己则迈了步子,走出院子。
先到了后厨房,吩咐准备些点心。想了想,又吩咐准备些肉食。他晓得这位陛下是穷苦人出身,即便到了现在口味也要重些。从前伺候别的贵人时饮食都清淡,可这位陛下即便是进宵夜,也非得荤素搭配不可。
又在后厨房检视一阵子,慢慢地往院中走。
打后厨到容帝书房所在的院子,得经过一条小路。后厨原本是县衙旁的民宅,这小路便是一条两侧有高高青石砖墙的小巷。他走到巷中的时候,瞧见前面站了一个人。因是夜里,所以看不清面目。他略一犹豫,走上前了。
便意识到,那人该是个修行人。
修行人与凡人其实是好分辨的——如果见得多的话。他们常常不大在意天时、节气。譬如在这个时候,蓉城的街巷旁还有些未消融的积雪残留,那人却穿着薄衫。昂首挺胸,并不畏惧寒冷。倒是脸上罩了一块面巾、掩去真容。
中官走到他面前三步远处停下。那人便开口说:“李云心见了你家陛下?”
中官不说话。
那人就笑笑:“怎么。当初你瘫在床上病得要死了,咱们救了你。你说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如今后悔了?”
中官才叹口气:“见了。”
“说了什么?”
“不是要紧事。都是……”
“要不要紧我说了算。”那人低哼一声,“一字一句地说。”
中官只得再叹气:“他说……唉,他原本不想和陛下再有瓜葛,要绝情。可后来见了自己的生父、消弭了误会,可能因此生情,才又找我家陛下说从前的事。我隐约听到他说些缘果、命运之类的话。我想只是叙旧罢了。你们该清楚陛下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那人想了想:“再没别的了?只是这些?”
“没了。”中官答,“该只是念起旧人了。”
“哼。”那人闷哼一声,脚尖一掂就要走。
老中官忙道:“……等等。”
“怎么了?”
“我家陛下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的帝王。这样的人不常见。”老中官皱着眉,“你们……他是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的。你们……若是要害他……”
“哈。”那人冷冷一笑,“凡人的事,我们没有兴趣。”
说了这话,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这中官摇头,连连叹息。又将背在身后攥紧袖子的手松开,才继续迈步前行。
可刚到院中,便知道出事了。
值夜的金吾卫都冲到了门前,刀枪出鞘。
书房里有争吵的声音。
他远远就可以瞧见窗户上,因室内烛火映出了两个人影。一眼就瞧得出那个走来走去的是自家陛下。另一个只站在窗边,不说话。
——和那位神人争执起来了!?
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他忙冲过去,两个人搀住他。
“怎么回事!?”中官压低了声音怒喝,“你们在做什么?去护驾!!”
“陛下他……”金吾卫刚说了这几个字,便听见应决然在房中厉喝——
“都离远点!高育良,把人给我撤下去!做什么!?看朕的笑话!?”
老中官一愣,想了想,到底低喝:“退下、退下!没听见陛下说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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