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瞬间,他忽然感觉有些索然无味——好比一个人向一只蚂蚁说了许多宣言,可那蚂蚁哪里能理解那人说了什么呢?
于是叹了口气,抬眼看李云心:“该是立时将你格毙当场的。只是,刚才有一位高人经过。高人或许不愿见血光,于是我暂留你性命。”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李云心的表情:“等出了这漫卷山,我再叫我的念头通达些。”
李云心眨了眨眼。这时候已是下午了——夕阳光照在他光洁如玉的面孔上,他的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的瞳仁也因为阳光而变成淡金色——仿佛一块清澈的琥珀。这模样叫空同子更皱了皱眉。
这样的一副好皮囊……哼。
然后这皮囊的主人、画师混元子开口道:“所以你……跑来我面前,只是因为你越想我越觉得不爽……因而要杀了我?”
李云心瞪大了眼睛:“只是因为我比你漂亮,你就要杀了我?而且还要先通知我——以便欣赏我知道了自己要死、却全没法子逃走的模样么?”
“你们这些修行人……”李云心难过地皱起眉,“怎么都这么变态啊?”
空同子只笑了笑,连一句废话都不再同这位画师多说,转身便走开了。
他见过的世俗人多,因而晓得不是所有人在面对同一件事的时候都会是同样的反应——面对生死每个人都会恐惧,但有些人瑟瑟发抖痛哭流涕地求饶,有人则是慷慨高歌去赴死——可能到了最后的时候勇气也消弭。
然而一直死撑着、至死也不肯露怯的人也是有的。这画师或许是属于这一种……但空同子也不想再多做纠缠。
这画师尽可以压抑着。可他晓得他将会有多么恐惧——如此,空同子觉得自己的念头稍微通达了些。
可见这画师果然是该死的。
然后这位剑修叫第五靖整备队伍、掩埋尸首、包扎伤口,再不提那画师与庆军的事。
……那红火大将军并未死啊。空同子端坐在马上,一边看离军与庆军整备一边想。先前自己在山中杀伤了许多的小妖,而今终于引出了这大妖来。大妖既然受伤败走,搞不好会引出更加可怕的家伙来。
红火大将军的主子,该是那“虞君”吧。
空同子又回想起此前看到的那女妖身后的两杆大旗。其中一面上写着“虞君左夫人矢”,另一面写着“红火大将军隹”。矢与隹合在一起,无疑是个雉字。那红火大将军的真身是只雉鸡。那么……
难道还是那真境大妖虞君的夫人么?
那么事情就当真是麻烦了——妖魔残忍狡诈,可据说那些成了气候的大妖,偶尔也会像人一样拥有情感。夫人被自己所伤,那虞君一旦也出了巢穴……
想到此处,他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烦闷感。觉得在先前的争斗中受了伤的经络关窍也郁结起来。因此低喝:“速速上路!今夜就不要歇息了——先出这漫卷山!”
离军与庆军经历了先前的恶战,也晓得如今这山中已是凶险之地。因而对空同子的吩咐没异议——仍是离军在前、庆军在后,沿着山路一字长蛇地行军。
但唯一的不同是,倒有一支离军的小队押在了最后面。空同子也在那队中。
他得看着那画师混元子。实际上……杀他是要杀他的。然而如果还有些别的用处、譬如说那大妖当真来了,将他丢出去可以暂且争取些逃生的时间的话,这画师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如此,行走了半个时辰。
丁敏便在李云心的身边策马走了半个时辰。
初见的时候这位道爷傲气冲天,看着是很不好相处的。可之后在营地中有意无意地为众人打起了气来,慢慢也就融洽了。但刚才——他们本就是抱着死志冲上去,没想过会都活着回来。因而同李云心说了许多平时绝不会说的“无礼”的话。
但而今又走到了一处……丁敏便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他看这画师混元子在夕阳光里策马随着队伍走,脸上的神色平平淡淡,好像全没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里。可丁敏觉得这位道爷只是没将心思神色露在脸上吧。他觉得自己也能够看得出,这位道爷在想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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