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记得自己这个大姨嫁到了固始,因为太远,每年就是过年才走动一次。
而且记忆里她虽然并不瘦,但是也没现在这么胖得离谱。
看到杜剑南遇到了亲戚,那个司机不用提醒,就停下了车子。
桥上车子四周的人也不走了,一个个睁大着眼睛瞧稀奇。
“吓,你还不知道啊?你大姨和你大姨夫,你小老表两口子,都来跟你家干了。”
那个胖女人一脸得意的嚷道:“自从去年夏儿打仗,你当飞行员的消息城里城外都知道了,人人都买咱家的豆腐吃;到了今春你在武汉,南场,打了几百架鬼子的飞机,咱家的豆腐都买疯了,人人都要吃一吃咱家的‘爱国豆腐’。”
“就是,就是;少爷,现在在咱这信阳地面儿,谁家要是红白喜事不用咱‘杜记爱国豆腐’,都能让乡亲们指着脊梁骨给活活骂死!”
后面一个身穿青袍子,手里拿着一个算盘布袋,腋窝里夹着账本的老头子,一脸的傲然谄媚。
“这是老忠,咱家的账房,可是一个‘好算盘’。铁蛋,你这是上哪儿,中午在家吃饭?我好给你妈说这事儿。”
‘杜剑南’的大姨,依然是一脸的高兴。
“账房?你们这是——”
杜剑南突然有了很不好的想法。
“给对面三里河送豆腐,顺便收一收上旬的账;你看——”
那个胖女人得意的指着后面一溜儿三辆空了的独轮车:“这是今早三里河的豆腐车。”
“是杜飞官回来了!”
“打下来几十架鬼子的杜飞官回来了!”
“什么几十架,再乱嚼舌头老子扇你的大脸!是几百架知不知道?几百架!”
“杜飞官真给咱信阳长脸,不是有他,全世界谁知道咱信阳是哪地儿;我过桥就去买一斤,不!——三斤‘爱国豆腐’,咱也爱国!”
“那你可得快点,人家现在的‘爱国豆腐’卖的快地很,排队都不一定能买到!现在谁家婚丧起屋来子,桌子上要是没一大碗‘爱国豆腐’,都没脸见人!”
顿时,整个船桥都沸腾起来。
并且,这种沸腾以着极快的速度,朝着南岸的三里河,北岸的信阳老城传播而去。
——
“嗡——”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吉普车在两面夹山的公路上,一路南驰。
杜剑南铁青着脸色,默默吸烟。
‘杜记爱国豆腐’。
这六个字,如同六个大巴掌,在不断的扇着他的大脸。
他杜剑南不介意因为自己的出现,让这个‘杜剑南’家的豆腐卖的供不应求。
可是一旦用‘爱国’,来进行道德‘绑架’这里的老百姓。
成为豆腐店的牟利工具。
甚至已经十分扭曲的,改变了这一地界的习俗习性。
把原本很严肃神圣的事情,进行表象化娱乐化金钱化的低级转移。
这却是杜剑南万万难以忍受的事情。
而且,假如杜剑南预料的不差,这家‘杜记’的猛然崛起,至少断绝了这城里及其周边十几家豆腐店的活路。
现在正是抗战的艰难时期,民生更是处于破产前的悬崖边缘。
杜剑南不禁想起了商丘城里面,那些逃荒无奈卖儿卖女的人。
打开记忆的闸门。
这具身体的家庭,在信阳城也算是小康水平,不然哪有闲钱供应他到南京上大学。
而且在当飞行员以后,除了这两个月战乱四起(关键是已经换了灵魂),之前他经常给家里寄钱。
也就是说,家里根本不缺钱。
当然,想挣钱是人之常情。
但是,即使不打‘杜记爱国豆腐’这个牌子,生意就会很好了。
何必要做得这么狠?
“咔!”
杜剑南低头挡着风,点起一支烟。
总希望事事简单,干净,没有什么牵挂和桎梏。
好一心一意的跟鬼子决战在蓝天。
可是,
“唉!”
春风吹拂,青烟遇风而散。
杜剑南长叹一口气。
人生之事,真是十之八九,皆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