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回到营中后,召集诸将,转达皇甫嵩的命令,说道:“昆阳将下,皇甫将军忧舞阳贼兵南逃,因令吾等今夜离营,前去舞阳。..若他们果然弃城逃遁,便就急击之。”
诸将闻言,相顾惊愕。
江禽说道:“舞阳有贼兵近两万,吾部不到三千人,他们如果真要南逃,只凭吾等如何能挡得住?”
荀贞部下共有三千来人,除去留在襄城、郏两县的和这几天伤亡的,能用之卒不到两千,的确阻挡不了近两万的舞阳敌人。
“去舞阳的不止吾等,还有骑都尉曹艹所率之部。”
“骑都尉曹艹?”
“曹都尉乃名臣之后,刚刚率军来到,其所部有三千二百步骑,皇甫将军令他与吾等同去舞阳。”
“这也不够啊!三千二百步骑加上吾等两千能战之卒,也才只有五千来人,贼兵近两万,怎么拦得住?”
“皇甫将军自有妙计。”
“何计也?”
当下,荀贞把皇甫嵩的计策与诸将讲来。
皇甫嵩的计策说来也很简单,简而言之分为三步。
第一步:荀贞、曹艹带部潜去舞阳城外;第二步,令在澧水岸边的魏校尉故作防御松懈,诱波才再一次派兵渡河来援昆阳,然后设伏将他派出的这股援兵歼灭之;第三步,歼灭掉波才的这股援兵后,魏校尉即也立刻带兵渡河,与荀贞、曹艹会合,三路人马合兵近万人,足能看住波才了。
荀贞说道:“将军今晚就会派出信使,令魏校尉诱敌渡河。波才此前连续两次遣兵渡河,虽然都被击退,但至今没有南逃,仍留在舞阳观望昆阳战局,说明他还没有死心,还想接着再救昆阳,只要魏校尉在河边作出松懈之状,他定就会第三次遣兵渡河。以他前两次派兵的人数推测,他这第三次很可能还会派个四五千人强渡,如此一来,他留在舞阳的就只有不到一万五千人了,我军、曹都尉军、魏校尉军,三军合兵万人,虽不足以攻城,但看住波才却是不难。”
刘邓问道:“可是,魏校尉部只有四五千人,就算引得波才第三次遣兵渡河了,怕也难以歼灭之吧?”
“到时,朱将军会带军前去支援。”
陈褒沉吟问道:“虽说波才前两次都是只派了四五千人来援昆阳,可万一他这第三次是全军出动?如何是好?”
波才部近两万人,万一他真的全军强渡澧水,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荀贞却不以为意,笑道:“那岂不是更好了?围城打援最是省事儿!他要自投死路,咱们也没办法。”
“荀君此话怎讲?”
“依皇甫将军的军令,魏校尉诱敌是在咱们与曹都尉率部渡过澧水之后。若波才与上两次一样,只派四五千人渡河,那么自有魏校尉与朱将军收拾他们。若他全军渡河,那么你我与曹都尉却也不是看戏的,可急行至其军后,由后击之。前有朱将军设伏,中有魏校尉横击,后有你我掩杀,别说近两万人,三万人也要全军覆灭。”
诸将大笑。
皇甫嵩的这个计策如果能得到顺利地执行,确实是个良计。
设想一下,荀贞、曹艹、魏校尉合兵之后有上万人,有他们在城外屯驻,波才定然不敢出城。
皇甫嵩、朱俊就可从容攻陷昆阳,继而挥师南下,再击舞阳。
在这个计策中,曹艹带来的这三千二百步骑是起了关键作用的。
如果没有他这三千二百步骑,那么首先,在魏校尉、朱俊设伏歼灭波才渡河兵马之时,只凭荀贞这两千来人是断难看住舞阳城中波才余部的,其次,荀贞、魏校尉合兵也只有六七千人,而波才所剩之余部很可能还会有一万四五千人,敌人的兵力是我军的两倍,这也很难吓住波才,使他不敢突围南逃。加上曹艹这三千二百步骑,形势就大不一样了。在战场上,有时候多几千人、少几千人,乃至多几百人、少几百人都会截然不同。
传达过皇甫嵩的军令,荀贞令诸将各去本部,集合士卒准备出发。
他则留在帐中等皇甫嵩派人来接防。他负责佯攻的这面城墙外除了他本部人马外,只有朱俊部的两千步卒,他这一率本部离开,就必须得有其它的兵马过来接防,以免被何曼看出便宜,趁机从此处突围。
皇甫嵩的动作很快,荀贞只在帐中等了半个时辰,就有两个别部司马率部来到。别部司马是比千石吏,顾名思义,所谓“别部”,就是“别领一部”,有权独自指挥一部人马与敌作战。荀贞与他俩交接完毕,特别请他俩帮忙照顾一下留下来的伤员,随后出帐领军离营。
许仲、江禽等早已集合好了本部士卒,列队在营中的空旷地。
荀贞出来,见他们中有人打了火把,令道:“熄了火把!”为将者首要谨慎,这会儿虽然还在昆阳城下,离舞阳很远,但说不定军营外远处会有波才派出来的探骑。出了营地,摸黑前行不远,看到前边路上乌压压地停驻了一支军马,也都没打火把,却正是曹艹所率之部。
两下会师合兵,人衔枚、马衔铃,向东南方向行去。依照皇甫嵩的军令,他们要在舞阳东三十里处悄悄渡河。从这里到渡河处差不多三四十里,至迟得在明天凌晨到达。为了保密,白天不能行军,也就是说,他们共有一个半夜晚的行军时间,一个半夜走三四十里,行军的任务很重。
好在荀贞此前对全军做过夜行军的集训,部众对夜行军有一定的了解,加上各级军官的指挥命令,行起路来还算有条不紊。
荀贞是本郡人,他早先为北部督邮时,来过这一带,熟悉道路,所以他的部队在前先行,曹艹率部跟在其后。
跟在后边正好能观察到荀贞部的行军秩序,曹艹看了多时,对左右说道:“我在襄城时,闻李公言:颍川之所以至今能得以保全,悉赖荀贞之功。今观其部行军,此子果是个知兵之人。”扭头看了看本部的行军,很不满意。
曹艹这是头次带兵,带的兵马又多是从别郡抽调的郡兵,缺乏训练,当然不如荀贞所部。
他交代了部将几句,带了几个亲兵催马前驰,赶上在走在前头的荀贞。
荀贞没有走在队伍的最前边,而是骑马走在路侧,走走停停,时不时与路过的士卒说上两句,给他们打打气,提醒他们不要掉队,听得后边马蹄的的,转过头去,见是曹艹到来,忙欲下马行礼。曹艹人没到,笑语声已到,他骑在马上,连连摇手,示意荀贞不要下马,抽了坐骑两鞭,来到荀贞马边,笑道:“你我现在军中,正在行军,荀君不必多礼。”
“都尉怎么来了?”
“我在后头见君部行军井然有序,自古以来,夜行最难,而君部能做到这个地步,君真知兵者也。君家乃孙卿之后,世以儒学传家,却没想到君亦深谙孙吴之道。”孙吴即孙子和吴起,这两人都是兵法大家,常被人并称。
他这一赞是荀贞没想到的,很是惊诧。
曹艹是谁?汉末三国的雄主,深通兵家之术,用兵出神入化,并且还写过一本兵书,给《孙子》做过注。现在居然称赞荀贞?
荀贞惊诧过后,随即了然,心说:“曹艹虽是闻名后世的兵法大家,但现在他只是‘初出茅庐’,此前从未领过兵。在这一点上,他现在还真是不如我。”不管怎么着,荀贞也带着部众打了好几仗了,有硬仗,有计取,以他现在的领兵作战经验来说,确是比曹艹强点。
这也是皇甫嵩为何选他和曹艹同去舞阳的缘故。皇甫嵩、朱俊帐下那么多将校,射声营、步兵营两个校尉都是比两千石的高级将领,要说此次去舞阳任务很重,事关万余黄巾军的去留,责任很大,至少应该从这两个校尉中选一个与曹艹同去,皇甫嵩却没有选,而是选了荀贞。他说出的理由是:荀贞是本郡人,熟知地形。事实上,这只是一个次要的原因,更主要的却正是因为荀贞此前的战绩,智勇双全,派他去,皇甫嵩放心。
荀贞谦虚地说道:“此非贞之力也,皆志才之功也。”戏志才就在荀贞的身侧,荀贞对曹艹说道,“志才乃我颍川奇士,心怀大志,胸有奇谋,深通兵家之道。此前与贼兵历战,贞所以侥幸未败者,全因志才啊!”
曹艹初到时戏志才也在相迎之列,皇甫嵩给曹艹介绍过。曹艹知道戏志才的名字,但对他的家世来历不太清楚,此时听了荀贞的称赞,当下肃容,在马上拱手,对戏志才说道:“不知君家何处?”
戏志才回礼答道:“下吏乃阳翟人。”
颍川是个名郡,阳翟是颍川的郡治。阳翟的士族、豪强不少,如郭氏、赵氏、辛氏、淳於氏、张氏、黄氏等,曹艹都听说过,还认识几个出身这几个大族的人,却从没听说过有一个戏氏,一闻之下,当即便知这个戏志才定是出身寒门,但他脸上并无轻视之色,而是笑对戏志才说道:“贵县人才济济啊!郭公则、辛佐治、枣孝友、淳於仲简皆当代俊彦,我并闻贵县有两个神童,一名赵俨,事父母极孝,一名繁钦,少有文名。我与淳於仲简同在京师,交情莫逆,今又得见足下。唉,阳翟人才何其盛也!”
郭公则即郭图。辛佐治即辛毗。枣孝友即枣祗。淳於仲简即淳於琼。
曹艹是沛国谯人,县中没几个名士,也没甚特别出名的士子,比起阳翟差得远了。他的这番艳羡之情乃是出於真情,不是作假。
只可惜,他的这番话却没有引起戏志才太多的共鸣。戏志才是寒士,他列举的这几个人都是士族子弟,两者处不同的阶层。如郭图、辛毗、枣祗这些人,虽与戏志才同居一县,但在入仕前,戏志才基本没和他们打过什么交道,因此只敷衍了几句。
曹艹察言观色,看出了戏志才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亦不作恼,仍旧笑嘻嘻的,又对荀贞说道:“君本大才,戏君亦非凡士,此去舞阳,要多借助两位之力了!”
荀贞暗暗称奇,心道:“以曹艹的家世、官阶,能不轻视寒门出身的戏志才已是不易,在受了冷落后却也不生气,更是难得了。”曹艹虽是贵族子弟,但在贵族中,他这个阉宦家族其实也算是“寒门”,故此,他对寒门士子并无轻视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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