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哄我。”郭汜笑与其妻说道。
其妻说道:“夫君此话怎讲?”指着那中毒身死的婢女,说道,“她难不成不是被毒死的么?”
“豆豉酱中有毒不假,然此毒必非是车骑所下。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弄的毒?”
其妻叫冤,说道:“夫君为何这么说!夫君不相信贱妾么?再则说了,无缘无故的,贱妾为什么要在酱中下毒!”
郭汜笑道:“车骑若果欲毒杀我,席间便可毒我,又何必费这般周折,往豆豉酱中下毒?我虽粗人,却非蠢人,你莫要再哄我了!至於你为何哄我,我亦能料出个一二,不外乎你见我每次赴车骑宴,皆夜留宿其家,是故起了嫉妒之心。……我说的可对?”
其妻的心思被郭汜说中,且则她往豆豉酱中下毒,以诬陷李傕,挑拨李傕、郭汜关系的这一招,也确实低端了点,不客气的说,乃是无知妇人的小伎俩,值不得推敲,稍有智谋之人略作思索,即能看出其中的真假,因是顿时间瞠目结舌,无所再云,末了,恨铁不成钢似地说道:“夫君当然非是蠢人,贱妾倒是个蠢人!然贱妾虽蠢,亦尝闻乡里民谚说,‘一栖不二雄’。於今樊稠已被车骑所害,当下掌朝权者,唯夫君与车骑两人而已了,想那车骑,既能杀樊稠,难道就不会为了权力而再杀夫君么?贱妾愚钝,实在不明白夫君为何对车骑如此信任!”
下毒以嫁祸李傕是小伎俩的话,郭汜妻的这番话却颇有道理,但是至少当下,郭汜还并没有能听得进去。过了两天,李傕又请郭汜赴宴,其妻再作阻拦,郭汜仍是不听。
这次酒宴上,李傕更加热情,不仅叫珠珠、翠翠陪侍,还把他最爱的两个姬妾也召出来同陪郭汜,一起劝郭汜饮酒。脂粉香味满鼻,触手凝滑肤脂,郭汜美人在怀,乐不可支,兼以李傕待他非常尊重,开口动辄定称“郭公”,——郭汜又却哪里知晓李傕私下里提到他,其实往往都以他的小名“郭多”而称之?於是是被这李傕表面的礼重、美姬们的小意殷勤给迷昏了头,酒一杯接一杯,也不知喝了多少,喝到夜半三更,犹未停下,直到东方欲白方才宴罢。
郭汜盗贼出身,身体强壮,酒量不错,可是喝了一整夜的酒,亦不免酩酊大醉。
人喝醉酒就会吐,郭汜搂着美女在怀,刚一碗酒下肚,突然酒劲上来,胃内如翻江倒海,那真是丁点时间都等不及,侧身就吐。怀中的珠珠、翠翠没有反应过来,未得闪避,被他劈头盖脸吐了一身,两人不敢做出不快之色,反而赶紧起来帮郭汜收拾。
喝了一夜,也吃了一夜,吃的那些炙肉、生脍、山珍海味,被郭汜吐了一地,狼藉不堪。
吐了一通,郭汜略微清醒,自己也受不了那吐出之物的刺鼻味道,便往边上挪了挪。珠珠、翠翠亲取了水、丝巾,伏身清理堂地。郭汜看之,醉眼昏花中,不知怎么瞧见那吐出的东西里有泛黄的黑物一团,还沾着红色,似乎血迹。
这团污物,没来由的,让他想起了李傕送他的豆豉酱;又没来由的,其妻对他讲的豆豉酱中有毒,把小黑给毒死了此事出现他的脑海。
紧接着,郭汜只觉腹中忽然绞痛。汗出如水,郭汜按住肚子,登时面色大变,心头惊骇。
却原来,郭汜对其妻所言虽然不信,可李傕於席中杀掉樊稠这件事,的确做得很不地道,在郭汜心中难免会留下刺,若无其妻的挑拨离间也就罢了,可既有了此节,那么郭汜首先肯定就没法忘掉“投毒”二字,而且之前留下的刺亦会因之慢慢发芽,却终於值此际冒出了头来。
郭汜的酒意立刻清醒,往堂上主位看去,这才发现,不见了李傕踪影!
李傕是喝多了,已然退席,回房休息,但郭汜不知。樊稠被杀的那血淋淋一幕,跃现眼前,郭汜的肚子越来越痛,他越想越不妙,惊出一声冷汗,却也顾不上等珠珠、翠翠洗刷完地面再来给他换衣服,便就按住案几,勉力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连声大呼。
从他而来的军吏们一晚上没谁,在外头伺候,都正瞌睡,迷迷糊糊的,猛然听到郭汜的呼喊,急忙奔至近前,应诺答话。郭汜招手说道:“快、快,过来扶我!”
便有两个他素来亲爱的军吏入堂,搀扶住他,问道:“将军,是去珠珠房中还是翠翠房中?”
“哪里也不去!赶紧命车还家。”
两个军吏讶然,说道:“还家?”
郭汜这个时候,腹中疼痛越发难忍,脸色都变白了,豆大的冷汗一滴滴从额头下来,他打着颤,说道:“快快,赶紧回家!”
两个军吏见他神色不对,不敢再问,遂急忙扶他出堂,与别的军吏们一道,前呼后拥,护送他到了前边院里,抬他进到车中。丝毫不作耽搁,车子起行,便往外走。
李傕已经睡下,他哪里会想到郭汜会大醉之下回家去?所以没有给门吏做任何吩咐。他家的门吏见郭汜要走,既无李傕之令,自是不会阻拦,因打开门,恭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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