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门如蒙大赦,即刻匆匆带人离去,准备去别处宣旨。
然而就在这时,刚刚将盒子放到几案上的公孙珣忽然想起一事,然后陡然回头:“你且住,向栩向公是如何处置的啊?我曾上书求以己功偿彼罪,可如今我居然升为良乡侯……这良乡如我未记错,应该是幽州州治广阳郡蓟县下辖首乡,如此显赫封赏,那向公是何下场?”
小黄门额头绽汗,只能勉力胡言乱语起来:“其实皇甫公的都乡,也是右扶风首府槐里县首乡;朱公的西乡,也是扬州刺史部所在的厉阳首乡……都是一样的显赫。”
“死了?”公孙珣待对方说完,方才冷冷质问道。
“将军奏疏至洛中之前他便死在狱中了。”小黄门无奈言道。
公孙珣冷笑不止。
小黄门见状不敢多待,匆忙落荒而逃。
小黄门既然出去,吕范、娄圭、戏忠、韩当等私臣便蜂拥而入,他们刚才在外面听得清楚,公孙珣升为良乡侯,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自然要来恭贺。
公孙珣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他这种级别大员的封赏,肯定要等到战事平息后才能真正到来,所谓爵位的增加,在其他人眼里是了不得的事情,可在他眼里却只是一个事情还在掌握中的政治信号,别无他意。
至于向栩之死……怎么说呢?公孙珣居然不喜不悲,半点惆怅也无,毕竟大乱已生,这种人本来就活不长的。唯独一点,那就是对宦官的狠辣有了一点更加清醒的认识……前门接旨,后门杀人的把戏,好像谁不知道一样?
故此,公孙珣只是匆匆略过此事,然后与几个私臣说了一下去向,便要韩当去取一物来,却又示意让娄圭去喊一人来。
“志才。”眼见着二人出去,公孙珣这才饶有兴致的看向了戏志才。“你可知,我要子伯去喊何人?”
戏忠略作思索,倒是干脆拱手言道:“回禀君候,属下以为,此人或许姓李,又或许姓乐。”
公孙珣与吕范对视一眼,倒是不由齐齐失笑。
“志才确实聪明。”吕范由衷叹道。“还真猜对了。”
娄圭不在,戏忠难得扬眉吐气了半次,故此,他眼睛一转,倒是忍不住又多了句嘴:“君侯,所谓恩威并重,属下倒是有个想法……”
公孙珣愈发来了兴致。
须臾后,韩当自后院抱来一个盒子,而又过了一会,堂前也来了传报,说是屯长李进随娄圭请见。
不错,李进自韦乡一战被征发以后,领着三千子弟兵,两场大战,数场小战,几乎没有拉下任何一处,死伤数百,堪称辛苦……可这厮一直到现在却都只是一个屯长!三千子弟也只能领着一百人的军饷!
非只如此,那济阴李氏也是血崩一般的待遇,三千子弟兵转战两地,都是他们自家供应兵器、粮草,甚至于在东郡时,整个大军在河南作战时都还要他们辛苦支持,并充当耳目。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公孙珣这个边郡出身的持节中郎将所为!
故此,若非万不得已,李进李退之是万万不愿来见公孙珣的。
“李退之。”公孙珣见到对方大拜在地上,依旧冷淡。“与你说个好消息……天子刚刚下旨,让我引军中骑兵往冀州北线下曲阳处应对张宝,你们这些东郡招来的步卒,全都归骑都尉孟德兄处置了,据说是要去广宗迎战张角。”
李进心中猛地一喜,按在地上的双手几乎要颤抖起来……自己和三千李氏子弟兵终于要挣脱堂上这人的魔爪了吗?只要不跟着此人,想来日子总会好过不少吧?
“不过也有一个坏消息。”公孙珣居高临下,复又缓缓言道。“你既然离了我,那以你这个豪强出身,仕途怕也要断了。我原想带你转战四方,最后给你家一个两千石的前途的,却不料中途相别……日后万万不要挂念我,毕竟如我这般不计出身而用人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饶是李进不想看公孙珣那张脸,此时也不禁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
“给他吧!”公孙珣微微努嘴示意。
随即,韩当和娄圭各自捧着一个盒子上前。
其中,韩义公率先放下手中盒子,打开来看,赫然是一套印绶与文书。
“这是东郡之战后,我家君侯替你李退之向朝廷请封的六百石曲军侯官身。”吕范在旁负手言道。“你不要惊讶,我家君候绝非用功不赏之人,只不过你们李氏豪强姿态过甚,若在军中屡屡提拔,恐有人不服……故此一直存在君侯身侧。”
话到此处,不待李进反应过来,旁边娄圭也放下自己手中盒子并将其打开,然后起身嗤笑言道:“这是长社一战后,君侯替你请得千石别部司马印绶……原本也准备暂存在身侧的,但既然要分开了,便无所谓了。”
李进盯着身前地上两份印绶,一时百感交集,居然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此时的心情,但半晌不言后,他终究是再度缓缓俯身,于地上大礼相拜:“君侯的恩德,没齿难忘。”
话音刚落,还未及反应,地上的李进便觉得身后陡然一重。回头一看,居然是有四五名在旁侍立的义从从身后死死按住了他!而不等这李退之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或者该不该反抗……前面韩当复又过来,居然是一把揪住了此人的发髻,将他的脑袋揪了起来,露出了脖颈。
而此时,堂上端坐的公孙珣一言不发,便径直走了下来,然后居然拔出他那柄早已名闻天下的断刃出来。
地上的李进惊慌失措,浑身发抖……如此突然而然的情形,也由不得他如此反应。
然而,公孙珣持刀而来,笑着在对方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却忽然挥刀,只是斩断了此人发髻,便收刀回座。
义从撒开手来,整个堂上,俱皆冷笑。而此时,整个堂上也只有娄圭和李进一起有些懵住而已。
“有功固然赏功,可你整日在你家族兵中诽谤君侯,难道以为君侯不知道吗?!”戏忠在旁昂然呵斥道。“但念战事未平,国家尚要用你,暂且割发代首!滚下去!”
李进头脑一片空白,只能抱住那个千石印绶的盒子,披头散发,落荒而逃。
娄子伯愈发茫然。
————我是新发型的分割线————
“后汉黄巾起,天下惶惶,党锢尽开,士人阉宦多不两立。豫州刺史王允,闻十常侍张让家颍川,而颍川贼甚,固思二者相通,乃搜检黄巾降众以求书信,屡不得。孔融为州从事,乃与左中郎皇甫嵩幕中谋士阎忠共谋,伪作书信,借降兵献之。州別驾荀爽窃察之,以阉宦无道而不举,复以为人属吏不举而惭,乃挂印归乡,以求自安。”——《世说新语》.术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