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原本就心虚,此番更是得了炭薪,哪里还敢怠慢,便纷纷忙活了起来,而这太尉府的兵曹掾却径直来到窗下的小炭炉前,给自己乘了一碗热姜汤,就站在那里慢慢喝了起来,其人胡子粘在汤碗上也不顾及,居然毫无高门姿态。
然而,上午的刚刚过去,中午时分,南宫尚书台再有人来,却还是召太尉府的兵曹掾随行,说是要去授节!
众人这时才知道,上午何大将军接旨径直入宫,说自己需要筹备兵力云云,一时难以启程,又说军务紧急,关中陵寝不能有失,乃是如众人所想那般推荐了董卓、皇甫嵩二人在关中稳住局势,最后居然又推荐了卫将军公孙珣为主帅,引三河五校西出长安‘暂时’主持大局,让董与皇甫二人为副。
一番争论之下,天子多少也明白长安大局不可有失,而走一个公孙珣到底是大将军见招拆招有所表示了出来,再逼迫,大将军也能硬赖着不走,便无奈应许。
故此,如今是卫将军公孙珣持节为主帅,然后皇甫嵩复起为左将军、董卓加前将军,作为副帅,三将齐出,以求挡住叛军。
局势一日三变,太尉府兵曹的诸位来不及感慨,便纷纷忙活了起来,尤其是兵曹掾本人还要代表太尉府跟着尚书台、黄门监,甚至大将军府的人再度往孟津走一趟,参与赐节的仪式。
天寒地冻,着实辛苦,也不知道那卫将军此行身边有没有多带些钱来,会不会如大将军府那边赏赐丰厚。
不管如何了,这是正经的差事,众人不敢怠慢,而凉州出身的太尉府兵曹掾也立即选定了年轻的长安人小顾随自己往孟津而去。
就这样,中午时分,宣旨授节的仪仗便匆匆出了洛阳北门。
而同一时刻,之前从北宫出来以后,大将军何进的仪仗却一路未停,居然也已经匆匆来到了洛阳南门口的都亭处——而昨晚上,那些陪他商量计策之人,今日也纷纷得到讯息,茫然听从召唤来到此处。
自王谦到蒯越,从刘表到袁绍,从曹操到刘备……密密麻麻好几百人,全都是大中午的稀里糊涂就被大将军的使节给叫了过来。
然后也没什么什么内堂外堂之分了,宽阔到可以做军营的都亭大院里,当着冬日寒风早已经摆好了几案、席子、酒水、佳肴……不过都已经冰凉了而已。
而等到人差不多齐了以后,大将军便关起门来开门见山了:“想必诸位也知道,卫将军昨夜已经对我许诺西行,天子也刚刚应许了我的提议,以卫将军携三河五校持节出长安……然而诸位有所不知的是,今日在御前也不是那么痛快的,阉宦因我不走,多有谗言,屡次在天子身前说我刻意拖延,无可奈何之下,我不得不又自请一心腹豪杰之士东行去募兵,以卫将军出西,此人出东,天子方才正式应许。而今日在此设宴,正是为这位我倚重至极的豪杰送行!诸位,请务必满饮此杯,以作送别!”
众人虽然迷迷糊糊,但也大致反应过来了,原来为了成功拖延下去,或者说为了跟天子达成妥协,大将军得马上将一个人撵出洛阳去‘募兵’,这是送行之酒。
一念至此,虽然有人不免疑虑,但如此大庭广众,外有甲士、内有同僚,怎么可能多想呢?便纷纷稀里糊涂的一起举杯满饮。
袁绍喝下一杯冷酒,脑子不由一疼,而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远远呼喊了他一下,回过头来却发现是今日恰好与他一起的许攸,对方正在后面与他打眼色。
袁本初再度觉得脑子一疼,却是陡然瞪大了眼睛。
然而,根本来不及多想,大将军此时早已经起身,亲自端着酒杯来到了原本就坐在左手侧靠前的袁绍跟前,旁边还有一名侍者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酒壶。
“本初,请满饮此杯。”大将军居然亲自捧杯。
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愤怒,甚至堪称悲愤,大额头的天下楷模袁本初终究是昂然站起身来,并慷慨接过了酒水。
又是一杯冷酒下肚,风一吹,头更痛了!
“一杯难表我的心意,请本初务必再饮一杯。”大将军复又亲自满上了一杯冷酒,并言辞恳切。“其实我也是无奈,与天子当面许下让你今日便走……传旨的黄门侍郎就在外面。”
袁绍一言不发,依旧慷慨接下这杯酒,却是早已经下定决心,如今这个场面,今日走是躲不掉的,然而今日走归今日走,自己可以走不远嘛,就在洛阳门口颍川‘征兵’如何?
“此去汝南,虽然不远,却也不近,天气寒冷,本初再饮一杯。”大将军忽然又倒了一杯酒。
袁绍只觉得头一晕,他几乎想象的到,袁公路此时的脸会变成什么样子……汝南是自己老家,本来就在那里守孝两年多,如今再回去征兵,若是借机把汝南士人都收至麾下,袁公路还不得跟自己拼命?
但拼命就拼命,汝南就汝南!大不了速去速回嘛!
一念至此,袁绍再度接过冷酒,一饮而尽。
“本初啊!”何进在满院子人的目瞪口呆,甚至是饶有兴致的打量下却是继续倒了一杯酒,然后言辞恳切。“切记……你与文琪俱在外,乃是洛中安定的根本……关中战事不平,你万万不可轻归!天下局势的平衡都在你与文琪身上了!”
这下子,袁绍全都明白了,什么天子阉宦的,分明是昨晚上公孙珣跟他何进谈的条件!然而,听到此处,他却居然怨气顿消——原因很简单,栽在公孙珣手里不丢脸!
而院中原本饶有兴致的人此时却也居然黯淡下来,他们还以为是何遂高自己突然开窍了呢!
袁绍喝下又一杯冷酒,情知此番并无转圜余地,便顶着头疼对着何进行了一礼,然后就出门去迎传旨的黄门侍郎了。
宣旨之人,居然是公孙越。
接过旨意,迎来何进早已经备好的车架、文书,袁本初和匆匆追上的几个随从就居然扬长而去……说到底,袁本初还是有几分世家子弟光棍豪气的,所谓愿赌服输,他能借何进之势逼公孙珣西进,自己又如何不能被人家借势东出?
此番几杯凉酒下肚,他输的无话可说。
不过,大冬天的喝了这几杯凉酒着实难受,车架往南行了数里,一个脑袋却已经宛如不是自己的一般。
“本初。”许攸坐在车内,闭目良久,却是忽然拢手提议。“公孙文琪反击之速、之狠,让人无奈……但你也不能没有补救。”
“如何补救?”袁绍扶着额头,气急败坏。
“我有一策,可以让你人不在洛阳,也不至于失了影响。”许攸幽幽言道。
“且说来,不会亏待于你的!”袁绍愈发不耐。
许攸先是一喜,旋即便正色起来:“本初你想,何进以南阳一屠户进位大将军,为人无知无能,所以多艳羡世族,其人与世族为善且轻信名士。而世族虽然因为做官的缘故接受他的征辟,却未必服他。既如此,何不将你家门生故吏,多多举荐于他?这样,你人不在洛中,而大将军所为却都能按照你的心意来。所谓……所谓借鸡生蛋,借巢孵卵……虽然粗俗,却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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