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渠区域内到处都是哀嚎声和求救声,然后还有不少活人逃得性命踩着同伴尸体或身体爬了回来……此情此景原本就无法进军,而看到幽州军重新堆砌鹿角后,几乎是一瞬间,程银几乎产生了一种绝望和崩溃的感觉。
明知道前面是要付出这么大的牺牲,难道还要重复之前的事情吗?
明知道前面有沟渠,还要去跳!
明知道前面的拒马、鹿角需要拿命来换,然后还要去换!
明知道对方在营中埋伏有精锐甲士,会在你最疲惫的时候于狭窄战场中反扑出来,你还要去送死吗?
不是不能去牺牲,不是不能去死,但最起码得看到进展吧?!
进展还是有的!
西面韩暹部就取得了出色的进展,他们在遭遇到幽州军反扑的时候,却是强行撑住了……此处埋伏的幽州军战兵,战力没有正面那边那么可怕,焦触跟高顺也不是差的一点半点,所以双方居然杀的有声有色。
但是,也仅仅是如此了,高顺轻易击溃当面李堪部后,立即按照高台上的旗语提示,从营内转向西面,然后一战而破,并此处再度上演了一出盾阵推人的血腥游戏……唯一的区别是,得到了程银传讯的韩暹第一时间带着亲卫顶着盾牌逃了回来,没有被推入坑中做个屈死鬼!
而他的部队也因为他的存活而继续维持住了战斗力。
杨奉立在马上,身后的进攻失利他是一清二楚,但是其人军阵前方数百步外,近两万下马休息不动的幽州骑兵,却让他更加呼吸困难。
“公明!”杨奉回头言道。“事情已经很急迫了……正如郭帅所言,天黑之前若无立足之地,这八九万大军只能沦为骑兵蹄下亡魂!去告诉程银他们,不拼命是不行的!”
徐晃无奈提醒:“幽州兵的防御工事太出色了,那几条沟……”
“就是让他们不惜人命,用尸首填满的意思!”杨奉忽然有些情绪失控了。“他们也懂得!”
“都是河东乡人!”徐晃肃容相对。
“可一旦战败,死的乡人就少了吗?!”杨奉依旧言之凿凿。“你觉得,太阳一落山,这两万骑兵当面一冲,咱们要死多少人?!这一战从一开始被幽州军抓住战机,迎面突袭掉咱们的骑兵后,就万事不由人了!彼辈良苦用心,步步紧逼,我们根本无路可走!”
徐公明登时黯然,他有心想说一句,早知如此,听郭太的往汾水以北躲避一下不就好了?然后想到之前便是自己也因为家在汾河南面而支持决战,却反而无言相对了。
这就好像之前那两个幽州军将领喝问自己为何做贼一般,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做贼当然不对,但是当大半个河东郡都做贼了,汾水两岸认识的人全都成贼了,自己不做贼又怎么能行呢?
只能说时事如此,不能怨天尤人!这世道就是要把好人逼成贼人!
但是,偏偏又听说,昔日在河东被自己照顾的小兄弟关羽关长生,如今已经是将军了!这算什么?造化弄人吗?
徐晃各种心思,却是在他转身亲自代替杨奉去传话时而想的。而其人在战场上往来传递完一番讯息后,却是很快二度开战!
程银思索片刻,终于是咬着牙开始驱赶起了李堪残部向前,而另一侧,韩暹部却是因为韩暹的存活获得了豁免,自有另外一位小帅接替他攻击……只能说,即便是面对着全军崩溃的可怕后果,这种军事建制的恶劣影响依旧难以消除。
日头西斜不止,河东军的骁勇无畏渐渐在残忍的消耗战中被消磨殆尽,偏偏又无第二条路可想!
相对应的,整个下午高顺高素卿都在大发神威,其人率领自己最信任最出众的那千余披甲精锐,利用两面战斗的时间差在营地中往来自如……并在营地高台上旗帜的辅助下,屡屡出击得手!
一个下午,竟然反扑成功十余次,杀的白波军见‘高’丧胆。而到了这个时候,白波军上下也才恍然大悟,这个姓高的步兵将领,竟然是以攻为守!
但是,十来次反扑以后,幽州军终于也开始大规模战损……壕沟不需要被尸体填平,填一半,再放上盾牌就可以踩着过来了,到了后来,甚至发明了长矛做支架再放盾牌搭建‘浮桥’的战术;拒马、鹿角也是可以转过来扔进壕沟的,而且数量是有限的;箭矢连番射出,两壶箭以后就会臂膀酸麻,然后抛射速度大大减缓;更重要的是,精锐步兵的出击终究是肉搏,虽说是次次倚强凌弱,但十余次后,便是高顺训练出色的本部也渐渐支持不住,然后引起战损,更不要说这样一锤定音的精锐只有一千余人,其余五千步卒远远不如了。
“将之前打杨县、高粱亭的那些俘虏派回去。”公孙珣已经沉默了一个下午,却是忽然开口。“告诉对方,我允许他们收尸……”
此言一出,不要说田丰和娄圭面面相觑,便是已经看呆的卫觊也有些难以理解。
“将军!”田丰没好气的应声道。“已经杀红眼了,如此粗浅的缓兵之策他们是不会信的……与其用这种法子,不如将后营做总预备队的一万余辅兵全都拉上来,协助防守!或者干脆让已经休息够的骑兵上马饶营,去西面做驱除,以减缓步卒压力。”
“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公孙珣不以为意。
“喏!”娄子伯原本也想反对,但忽然间却似乎是领悟了公孙珣的意思,居然俯首称是。
太阳的位置已经可以称之为夕阳了,但春日间的夕阳却应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或许下一刻大营便会突然易手……毕竟,白波军的数量太多了,此时还有无数生力军可以上前接替作战。
俘虏们很快带着公孙珣的口信从东侧营门放出,然后大多来到了杨奉的阵中。
而果然,杨奉怒极反笑,根本毫不理会,甚至都没让这些人去跟郭太,去跟那些杀红眼的小帅说话。
“君侯,该如何是好?”随着高顺在付出了百余精锐的代价再度阻拦住一次攻击之后,高台上的娄圭无奈拱手相询。“贼军并不中计,且兵力太多,是要调集后营辅兵过来,还是派骑兵饶营支援,又或是让义公现在便集中骑兵一锤定音?!”
“都不必了!”公孙珣从容开口,却是霍然扶刀起身。“战事如此,人命何辜?今日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吹响军号,召集全军,我要亲自了结此战!”
高台之上,中军诸人俱皆悚然,而片刻后,随着幽州军营寨内无数号角忽然齐齐吹动,眼见着高台上的白马旗和旗下的伞盖同时开始移动,白波军上下也几乎是全军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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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董卓乱政,本朝太祖起兵征伐,至河东,白波匪聚众十万以当,且以河东兵善战,幽州军两万余悬之,或有忧虑。既战,幽州突骑先覆河东骑,河东步卒复蹈幽州营甚繁,沟渠填满,死伤枕籍,众中军吏忌兵畏祸,居高台而悚然。战至夕阳,太祖呼起,欲自平之,左右以军阵之危惊愕阻拦。太祖乃亲持弧矢曰:“吾之此行,若此射矣!”遂坐高台而悬甲远射,矢去而中甲,徒众属目,知其决意,皆愿随之,又以中甲之事,其气十倍。”——《世说新语》.豪爽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