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公孙珣肃容以对。“袁绍没这么傻,冒着太行八陉随时有兵袭击他侧翼的风险与我陷在常山、中山的泥沼里,若是能破邯郸,取朝歌、钜鹿,那下一步必然是收河内而往上党,若是上党不通,那也会从涿郡往昌平,绝不会先攻击纵深极厚地形又复杂的常山、中山。”话到此处,公孙珣稍微一顿,却又笑了起来。“而且再说了,咱们还有一个天大的后手呢……”
“那你忧虑什么?”公孙大娘低头看着怀中肥猫摇头叹道。
“这不是母亲大人与我闲聊,说到以后的大局了吗?”公孙珣也跟着摇头叹道。“咱们在这里轻易说一些什么弃了某个城,丢了某个郡,似乎无关大局……可对于当地人、当事人而言,却不免是生死荣辱,乃至于血流成河的东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公孙大娘愈发沉默,而停了很久方才严肃应声道:“所以说,你若是习惯了这些事,便一个人担起来吧,你娘我就是个写书的,后来是个做生意的,无论如何都担不起这些东西做,替你管个后勤,收个商税也就到头了……至于说那些事情,你没看到吗,你娘我老了,如今连个猫都放不下,何况是人?”
公孙珣看着对方怀中已经垂垂老迈的肥猫,半晌沉默不语……他心里很清楚,自家母亲虽然自称老了,但其实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极好,之所以一直躲在车里,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这只快老死的肥猫,这是十几年前自己亲手从白马寺背出来的其中一只。
而值得一提的是,与此同时,赵芸的那只阉猫,去年已经死了,冯芷的瘦花猫死的更早,如今二人还卞玉、秦罗敷所养的猫俱是下一代新猫。细细想来,唯独蔡琰那只大白猫似乎养的极壮,还是原版白猫。
然而即便是这只白猫,算算时间也没有几年了……只能说,衣不如新猫不如故了。
当日下午,车队赶回到了长安城内,并来到了卫将军府前,早已经下车骑马的公孙珣自然是亲自立在车下,目送貂蝉扶着自家母亲,而自家母亲又小心的抱着那只老肥猫下车而来,又亲自一路相送,往后院而去。
而母子二人来到后宅舍前,眼见着母亲即将进去,鬼使神差一般,原本准备告辞回到前院处理这两日积累事物的公孙珣却忽然开口:“母亲,大兄那里确实有我放纵,乃至利用的意思……你放心,只要他能活下来,总是有他一个去处的。”
公孙大娘回过头来,却是一脸随意:“我只是说猫而已……人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公孙珣连连摇头,到底是告辞而去了。
就这样,就在关中化雪造成的诡异寒气之中,建安元年正式到来。
接下来,先是是正旦大朝,冰雪消融,黄河凌汛,然后便是春社祭祀,以及繁忙的春耕。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春耕与春日祭祀对于华夏民族而言,其意义非比寻常。所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春耕的进行,仅仅是过去了半年,整个关中与河东,甚至重新有民屯安置的弘农西部,都忽然有了一种百废俱兴,万物勃发的生机感。
这对之前经历一个极为难熬年份的观众士民而言,多少有些恍如梦中的感觉……但是这个梦不是说现在的生活是梦,而是很多人在心底隐隐渴望,最最好之前一年的经历才是梦,只是睁开眼睛,却发现死掉的家人依旧不能在身边罢了。
而随着春耕进行,在渭水畔的柳树刚刚抽出一丝丝细芽之际,也是关中周边山脉渐渐黄中返青之时,不要说之前的怨言和童谣渐渐消失不见了,朝中甚至有人重新进言,应该给卫将军加大将军领尚书事,并加封万户以示讨董之功。
这不是公孙珣的示意,也不是他的直属亲信私下串联所为……实际上,年前的时候冯芷是有试图通过自己父亲冯芳而折腾一下的。但冯芳何许人也?其人以尚书郎的身份被曹节看中为女婿,然后曹节死后依旧为西园校尉,何进死后当机立断引兵入宫诛宦,这种老油条如何会被自己女儿带歪?所以不用公孙珣提醒,他就老老实实把自己女儿的某些动作给掐断了。
换言之,这次请封,虽然不能完全摒除有人试图拍马的意思,但即便是拍马,也说明公孙珣在关中的统治得到了稳固以及部分盘外人的认可。
说到底,这是一个乱世,是到处都在死人的乱世,甚至有董卓这种一次迁都弄的一个河南少了两三成人口的残暴举动……那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忽然间又安稳了下来,凭什么不支持公孙珣呢?
因为度田清查出来的那点算赋?
因为狗皮帽子的昌平士子抢了不少官吏位置?
说句不好听的,假如没有公孙珣,这些人连恐怕会自己扔下一切,豁出性命逃跑的。比如司马朗,会在河内老家找野菜养活全家一堆弟弟;比如华歆,会在逃亡路上遇到一个老人,然后陷入到一个儒者的道德困境中;至于法正和孟达会一成年就联手逃亡益州,以避饥荒,省的被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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