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珣面露恍然,这才下马,然后随意反问:“有何旨意?天子尚未亲政,而我为辅政将军,军国大事,怎么能不经我闻而擅自出旨呢?”
“何谈军国大事,只是表彰卫将军功劳,予以加官的旨意而已!”杨琦半是无奈半是气愤一时。“这种事情自然是朝中大臣与诸尚书议论,怎么可能让卫将军本人知道?”
公孙珣缓缓颔首:“既如此,愿闻诸君美意!”
气氛这才稍微和缓,而太中大夫王允也赶紧取出圣旨,摆出节杖……也不顾公孙珣站在桥上居高临下,便要从低处匆匆宣旨。
“换个人来宣吧!”公孙珣微微蹙额,一脸嫌弃,俨然再度强行生事。“我来时在河内孟津遇到一老者,劝我还大政于天子,孤身归辽西,以成周公之德,我问他桓灵董袁之时居于何处,其人都知道羞耻二字,掩面而走……想要表我的功劳,想彰汉室的威德,总得换一个没有屈膝事董之人吧?”
王允面沉如水,虽然握着旨意的双手微颤,却居然忍耐的住,反而是一言不发将圣旨从容交给了身侧刘虞。
而刘虞接过圣旨,却反而紧张一时,其人缓了许久方才开始扬声宣旨。
正所谓:
“朕曰:汉有天下,历数无疆。今有卫将军公孙珣,出身忠良,屡建功勋,覆高句丽于偏野,破黄巾于中原,诛董卓于三辅,灭袁绍于河北,平定九州,威制天下。又,朕闻,天命不可无佐,社稷不可无佑,朕今年弱,当许卫将军总揽朝政,加大将军,录尚书事,节制九州……”
“此乱命也!”公孙珣听到一半便已经不耐烦,而且只一言便惊的前方百官震动,身后万骑紧张一时,便是刘虞也登时停下宣旨。“汉室四百年,未闻有以功勋而为大将军者,凡大将军、车骑将军、骠骑将军,皆刘氏姻亲,或者干脆刘氏宗亲,乃是以亲眷天然代行国政……”
“正要请卫将军膝下淑女为后。”刘虞似乎早就知道有这一说,却居然在稍微犹豫之后,咬牙俯身请命,而其人身后,自杨彪以下百官之中居然有大半人纷纷俯首随请,等到中两千石官职以下,更有不少人跪地相对。
公孙珣望着有备而来的汉廷百官,眼中明显有些暗淡失望之意,却又一言不发,依旧立在桥头不语……而其人身后牵马静候的王修、钟繇、贾诩等人面面相觑之余,也不禁低头不言,倒是引义从和前军至此的庞德与张辽各自紧张。
“卫将军。”见到公孙珣不说话,光禄勋士孙瑞上前一步,恳切相劝。“如今天子束发,又聪明果决,理应渐渐为政,但将军之功高,天下皆知,我等为大臣,需要为江山社稷考量,又怎么会像那河内野叟一般无知,迫你让权呢?而欲两全其美,这便是唯一的法子了,按照汉室传统,将军以外戚之身为大将军,继续辅政,则天下人也无话可说。而天子那里,虽然以制度计,年内立了董、伏两位美人,可后位却一直是空悬的啊……换言之,天子也是懂得利害,愿意倾心以报卫将军扶汉室之恩德!”
“士孙公被人给骗了!”公孙珣静静听对方说完,方才仰天感叹。“出这个主意的人,不是想两全其美,而是与我有私仇,想杀我公孙氏全族!而天子应下此事,乃是汉室负我!”
刘虞肩膀微动,而其人身后不远处站的笔直的公孙瓒也微微一怔。
“此何言也?”士孙瑞大急。“我等绝无此心……”
“士孙公,你何必装模作样呢?”公孙珣愈发萧索感慨。“汉室外戚,自高祖发妻吕氏算起,到数年前死在嘉德殿的何进为止,有哪个外戚落得好结果呢?何进无我,他唯一的孙子都保全不住!非要说个最好的,这其中做的最好的外戚便是霍光吧?而汉室四百年,宣帝也算是其中顶尖的中兴之主了,你们对天子最大的期盼,不就是希望他能成个宣帝吗?可霍光一死,宣帝是怎么对待霍氏全族的?你真信霍氏不在霍光时谋逆,反而要等其死后才谋逆吗?”
言至此处,公孙珣越过俯身而候的刘虞、杨彪、黄琬、上前握住士孙瑞的手,语气愈发悲愤:“士孙公,你还记得董卓时的情形吗?天子、太后宛如鸡犬一般被人杀戮,帝陵被挖空,首都化为白地,四十路诸侯并起天下,各怀鬼胎,彼时说一句宇内煎灼,四海沸腾,汉室垂危,不为过罢?”
士孙瑞到底是个所谓传统汉室名士,也多少是个诚恳儒者,一时间居然不能驳斥:“确实如此。”
“那么士孙公,”公孙珣握着对方手继续悲愤扬声而问。“当是时,受汉室恩德的那些四世三公者在干什么呢?难道不是在抢地盘,争名位吗?难道不是只有我一个辽西匹夫站出来,鞭笞不轨,维护天下,独负汉室行于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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