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苦笑。
话说,宫中道上,几位汉室重臣之间气氛如此和谐,一来,乃是因为公孙珣常年在邺下压迫,逼得他们多年来不得不报团取暖;二来,却是他们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桓灵以来的大部分极端政潮且不提,连董卓之乱都经历过了,那此次所谓‘大变’在他们眼里其实也不是个事。
就这样,等到几位重臣步入尚书台那一刻,天色终于微微明晰起来,而与此同时,建安五年的第一场雪的第一片雪花也如约落地。
“卫将军偷袭南郑不成,仓促败退,路上遇到一群麋鹿冲击军阵,一时失去踪迹?”尚书台内,刘虞听完执勤尚书杨密汇报后,不由觉得荒谬,便环顾左右。“诸位,自古以来你们听过类似的事情吗?”
“这也太过奇异了!”身为杨密的族兄,司空杨彪也嗤之以鼻。“偷袭南郑不成或许是可能的,毕竟卫将军彼处只带了一万兵,南郑又是名城,可麋鹿……诸君以为如何?”
“能如何?”刘虞来之前便有了定论,此时更是毫无疑虑。“我以为这十之八九是卫将军故意炮制的假军情,专门诱惑长安城中人心的……诸位想想,人心历来思定,再大的风波过上三四个月若不再起第二次波澜,那便会渐渐平定;但反过来说,上次的事情要是过去不久便再出事,说不得便有些人为之所动了,因为他们之前刚刚动过一回。”
“只是这若是卫将军所为,他为何要行此事呢?”黄琬认真询问。
“还不是因为时势不同了。”刘伯安不由叹了口气。“诸位,你们想一想……汉室、天子、公卿,如今于卫将军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尚书台内,刘虞的专属公房中,几位重臣齐齐变色。
而刘虞也干脆直言:“其实讨董之时,关东以袁绍为首,便有重行废立,或者摒弃关西朝廷之语,这也是袁绍的最大罪过……彼时,其实就已经有不少诸侯视朝廷为累赘了,或者为董卓之私器了。而反过来说,卫将军讨董、破袁之前,以一个边郡世家子之身,其实是不为天下士人所倾心的,所以当时汉室朝廷于他而言便是必须之物,因为没有天子没有公卿,他便没法在声望和人心上压过四世三公的袁氏,更不能借朝廷之名收拢人才、人心!”
众人纷纷颔首。
“等到了他讨董、破袁之后,长安朝廷于他来说虽然还是必须之物,却非致命之器了。”刘虞继续严肃讲解。“那时他主要是需借着朝廷名义推行他的新政,借着朝廷名义羁縻凉州,借着朝廷名义与南方诸侯保持和睦,而偏偏彼时天子也未成年,理所当然不会与他争权,长安对他来说典型的有利无害……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数年间咱们和邺下相处反而显得亲密的缘故。可如今呢?”
刘虞的言语戛然而止,但在座之人却多是天下顶尖的政治老手,如何不懂?
说白了,就是随着公孙珣的势力一步步稳固,长安小朝廷的作用在一步步下降,一开始是没有这个朝廷就硬不起来;然后是有朝廷在手自然好,但关键是不能让朝廷脱离控制,为他人所用;再后来干脆就是利益上的结合,有了不错,没了却也无所谓了;但问题可怕的地方在于,随着天子成年,事端不断,而公孙珣本人在北方乃至于天下的威德愈隆,其人的统治愈发稳固,这种关系很可能进一步发展……变成所谓长安小朝廷成为卫将军权势路上的严重阻碍!
那么这个时候卫将军会怎么做?
好一点,可能是想法子削弱、控制!
差一点,干脆便会想着清洗、架空!
最要命的,也是在场所有人都从心底抗拒的,自然就是肢解、废立,乃至于消灭了!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但却是这几个人根本避无可避的事情。
“真要是如此,到时候尽力而为便是。”隔了半晌,最年轻谏议大夫种邵失笑而对。“那太尉的意思呢,此事要如何处置?”
“就止于尚书台。”刘虞心中早有定论。“压下不动,且等鈡元常处的讯息……免得有些人脑子一热,恰好被公孙伯圭给捉住。”
“可是太尉……”种邵复又以手指窗。“窗外便是京有喜的虎贲军,如今消息出入未央宫,必然从他那里走,咱们传不传又有什么意思呢?”
“正是要他去传!”刘虞凛然对道。“京有喜是公孙文琪的私人……若是消息来源他也辨别不清,必然会谨言慎行;而若是消息来源明确,他必然会有行动。届时咱们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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