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周围的普通商旅、出门办公事的小吏纷纷暗呼侥幸,而那亭长则不由暗叫倒霉。
话说,久在这种地方做吏,这亭长哪里不晓得厉害?
陈留高氏之名他也是知道的,乃是那四世三公袁氏的正经姻亲;至于这田、夏二人的事情,他也是听南来北往的公人们说的透彻,知道是段熲正儿八经的亲信,如今却因为战败被贬为庶民往西凉老家而去;而且他更晓得,这两拨人一边属于宦官爪牙,一边属于正儿八经的士人翘楚,统统不好得罪!
当然了,无论如何,正如这家仆所喊的那样,如今田晏、夏育二人全都是一撸到底的庶民,他此时只能选择去劝这二人离开亭舍。
“欺人太甚!”然而不等亭长开口,房舍中忽然有一人持刀抢了出来,借着亭舍中的火光,众人看的清楚,此人和那夏育截然相反,乃是一个矮胖的大胡子。“当日老子犯了罪,槛车入洛的时候都没人敢不许我住亭舍……”
不过,这矮胖大胡子的威胁并没有起什么作用,这边几个高氏所属的健仆也是反应迅速,居然同样毫不示弱地拔出刀来,而田、夏二人的侍从虽然偏少一些,却都是段熲派来的军中精锐,也是凛然不惧,各自抽刀对峙!
一时间,彻底昏暗下来的亭舍院中,借着刚刚燃起不久的火把映照,居然是刀光闪烁,宛如战场。
周围的客商、吏员见状纷纷倒抽一口冷气,然后各自后退,躲入屋内,俨然是准备避开这个是非之地。就连那刚要说话的亭长,也赶紧回头招呼自己的亭卒、亭父、求盗等人赶紧备好兵器、马匹,准备……准备事后洗地。
“田阿晏!”就在此时,那一直好声好气的夏育却忽然朝自己同伴作起色来。“你还嫌害的我们不够吗?!”
那持刀的大胡子,也就是田晏了,闻言一时失措,也是不由尴尬。
“走吧!”夏育无奈劝道。“你就听我一言可否?且往回到谷城休息,不要给段公添麻烦了,我们已经给段公惹下不少事了……”
大胡子的田晏一声叹气,却是有些百无聊赖的收起了刀子。
“蜀郡太守高公的家人对不对?”这夏育微微拱手道。“我们走便是,还请你们收起刀子让开一条路来……”
那家仆在暮色中冷笑两声,倒也没有再为难对方。
于是乎,这夏育、田晏二人外加几名侍从,迅速收拾好了东西,便牵着马出门往东面谷城赶去,而这高氏的一行人也一直等着对方离去,这才得意洋洋的簇拥着一名宛洛口音的年轻士子搬进了腾出的房间里。
那亭长几乎觉得虚脱,只是赶紧关上亭舍大门……不管如何,一场风波终于是过去了。
“阿育如今为何如此胆小?”牵着坐骑往谷城而走,之前在亭舍中给夏育留足了面子的田晏此时却忍不住连声埋怨。“十几年前,咱们一起出生入死,那时候你可比我大胆的多,我记得在湟谷的时候,分明是你提议招募一群先登,吊着绳索爬上羌人的营寨,全军都不敢动,只有我站起来附和你……说白了,不就是一家本地豪族吗?别看他们人多……”
“大庭广众之下,你到底想如何?”夏育不由停下脚步,冷冷质问道。“不要只想着自己,且想想段公!这里须是洛阳!”
田晏登时闭嘴。
“停下来。”夏育忽然又挥手。“就在这个林子里对付一夜好了。”
“不去谷城?”田晏目瞪口呆,胡子都随风而起。“这么冷的天,还刮着风……”
“能有当日击羌时辛苦?”夏育冷笑道。“而且我们若是去了谷城,第二日跟丢了这群人怎么办?”
田晏不由神色微动:“阿育的意思是……?”
“函谷关以东,是洛阳,是天子脚下。”夏育在宽阔的官道上跺了跺脚。“此地莫说你我的一勇之气分文不值,便是段公也只能小心谨慎……可一旦过了函谷关,到了关西,那可就是我们这些关西武夫的天下了!”
“我明白了。”冬夜风中的田晏不由摇头赞叹。“我就晓得阿育你还是当年那个狠人。等过了函谷关,咱们悄悄缀上他们,然后找个僻静的地方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也是出了今日一口恶气!”
夏育微微摇头:“我刚才看那几个健仆也不是什么虚头巴脑的货色,怕是蜀郡太守高躬派来的百战勇士,我们人少,未必是对手……过了函谷关,先去寻几个昔日军中同袍来再说。”
“也可以!”
“而且……”夏育忽然拍了拍自己这个老兄弟的肩膀道。“我其实更气这高氏不把段公放在眼里的样子。”
田晏也是一声叹气,然后不由在晚风中揪住了自己的大胡子。
不过,就在下一瞬间,虽然暮色中根本看不清楚,但从田晏、夏育算起,到段熲派来的几名百战精锐侍从,几乎个个色变,然后齐齐摸住了自己的武器……因为,黑夜之中,迎面的谷城方向居然想起了大阵的马蹄声。
“不用慌张。”夏育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然后不由失笑。“这是洛阳,如此多的骑兵,必然是有紧急军务往关西送去,此行应该是准备去函谷关过夜,我们躲在路边燃起火把静立便可……”
“是了,十之八九是汉中、巴中那边的蛮子又反了。”田晏也是反应了过来,然后当即戏谑不已。“彼辈年年造反,却次次都反不出个局面,可又因为屡次隔断西南交通弄的朝廷不时大动干戈,也是可笑……不过,这说不得这就是我们再度起复的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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