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第二件事,韩当不明所以不以为意,吕范倒是显得有些难以接受。
公孙珣愈发感慨:“这事十之八九也是真的了,天子成年,但凡不是个糊涂蛋,哪里不想用自己的人?可如今所谓通经典的正经士人,又有哪个不是‘家学渊源’?能找到通辞赋之人已然不错了。只是这么一做,天子就要与天下主流士人割裂的更厉害了!”
话到这里,公孙珣却又忍不住想起了刚刚分别不久的蔡邕。
话说,那蔡伯喈如此发疯说不定就是隐隐听了相关传闻……要知道,蔡邕真是空负大名数十年,却也仕途上蹉跎了数十年,如今看到那些辞赋不如他、书画不如他、音律也不如他之人居然就要凭着那些玩意骤然登上高位,他心里哪里能平?
也就难怪这厮要在奏章里说这个两千石不能用,那个九卿是个王八蛋之类的话了。
“如果按照少君所言。”韩当忍不住试着作出判断。“这个姓罗的还真可信?他所言两件大事居然都是真的。”
“事情是真的,也算是颇有价值。”公孙珣坦言道。“但人还是要防着的……”
“文琪的意思是……”吕范不由低声问道。“这个罗慕或许的确是被废后这种耸人听闻之事所触动,所以诚心找我们言语;又或许干脆是受曹节指示,故意透露此事给我们,以图必要之时以假信反间?”
“然也。”公孙珣毫不犹豫道。“不过子衡心中有此一番思量即可,此人的讯息还是要听得……想来,他应该是和子衡有些说法了?”
“是,他与我约定了一些联络上的法子。不过有意思的是,他也有言在先,阉宦之事,只要不涉及曹节安危,他都愿意尽量告知,可若是牵扯到了曹节本人。”话到此处,吕范不由叹了口气。“他就断不会开口的,因为他终究是觉得受了曹节恩情。”
“这倒是更显得合情合理了。”公孙珣微微颔首。“此事子衡自去应付好了,有讯息报我便可……义公,辛苦你一下,咱们再出去一趟!”
“什么?”大概是还在被之前废后一事弄的心神不安,所以韩当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此时已经二更快完……要宵禁了。”
“我是中都官从事。”公孙珣不以为意道。“宵禁管的到我头上?倒是何遂高那里,王甫想要废后之后,早说与他一日,收的人情便是十倍也不止……今晚我就要让他对我感激涕零,将来做我一辈子的援手!”
韩当思索片刻,倒也是无话可说,便径直出去准备了。
执行宵禁的乃是洛阳令直属巡查士卒,而他们果然是不敢对有执法权的中都官从事有什么说法的。
于是公孙珣只带着几名护卫一路疾驰,直接来到还不是很像样子的何进家门前,然后就立即下马砸门。
院内惊慌了一阵,但听到是公孙珣的声音,何进还是赶紧让人开了门。
“文琪何事半夜来访?”何遂高身上倒是裹了个袍子,但脚上却是光溜溜的只来得及穿了个木屐罢了。
“遂高兄。”公孙珣只一人进来,便直接回手关上大门,然后又推开何府打着灯笼的仆从,便拉着何进的手对方院中角落里而去。“我有一件要紧的大事要与你讲……”
何进慌张不知所措,只是诺诺被对方拽着走,连问一句到底是什么事都没问……倒是让公孙珣一时有些可惜对方的这幅好皮囊,还有那份还算是老实的人品了。
“遂高兄可知道王甫准备要做一件大事?”就在院中暗处,公孙珣也不说信息来由,只是与何进讲述了一番王甫准备主动去废后的打算。
说完后,公孙珣当即又问道:“遂高兄,之前所说求雨之事可有说法了?”
“我……”何进终于有了些反应。“不瞒文琪,我、我昨日倒是真接到了北宫的旨意,要我去南阳求雨,今日还与我夫人说让她明日去你家中讲一讲呢!”
“这就对了,而且也正好!”公孙珣当即颔首,然后一脸严肃的问道。“我正担心遂高兄没法脱身呢……遂高兄可知道这件事情中你该如何自处?”
何进一脸茫然。
“遂高兄我问你。”公孙珣不禁一声长叹,然后复又压低声音道。“天子既然让你去求雨,那必然是要大力提拔你,而按照我们之前所言便可知,其实天子此时已经下定决心要让你家那位贵人登上后位了。换言之,换后之事乃是天子本意……可既然如此,为何张让、赵忠等与你家贵人关系极好的中常侍里却无一人顺应天子心意,去对付宋皇后呢?甚至反而要坐视王甫行此举动?”
何进依旧是一言不能发。
“遂高兄,宫中贵人是你妹妹,你应当知道,宫中掌权的中常侍分为新旧两派,王甫可是与你家贵人周边的那些常侍并不对付的……”
“这我倒是知道。”何进终于理清了一点头绪。“文琪所问却有道理,若是事成,岂不是让王甫趁机博得天子欢心,再进一步?此事着实让人想不通。”
“因为宋皇后无罪!”话到此处,公孙珣终于说出了关键。“这是堂堂皇后,一国正统所在,无罪被废,便是天子早有决断,也无人愿意去干这种脏事的!谁干了,谁将来一定会成为朝野众矢之的!便是仗着天子维护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王甫是被逼的没法子……他和皇后有杀姑之仇!而其余常侍们则是冷眼旁观,说不定还要故意推他入此火坑!”
“那我该如何?”何进不由有些慌张。“我身份敏感,又位置卑微……皇后无罪被废会不会让朝中士人仇视于我呢?”
“我就是要说这件事!”公孙珣立即答道。“遂高兄应该即刻出行,躲在南阳求雨,此事一日不定,你就一日不要回来!”
“我晓得了!”何进立即犹如得到了主心骨一般握住了公孙珣的手。“多谢文琪连夜来报,并予以指教,我明日一早便直接去南阳!”
“你我兄弟,何必言谢?”公孙珣微微颔首,然后抽身就走,居然径直回家去了。
何进赶紧追到门前,却只听到马蹄声声,而不见人影……便不由微微一叹,暗自庆幸自己居然能结识如此义气,却又如此有见识之人。
一夜无言。
而从第二日起,整个洛中便开始乱做一团。
先是曹节半公开的泄露了蔡邕的奏疏……这位大长秋终究是长了个心眼,对这些直达天子身边的奏疏留了意,然后趁着皇帝上厕所的时候变将这些表章看的一清二楚,回头就笑着和一些当事人说了个干净。
然后,且不提其他人,唯独这天子的乳母赵氏,还有那绰号程大人的中常侍,本身就是泼妇一般的作风,所以,根本不用一日,整个洛中就都已经可以背诵此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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