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谢道庸寄来的,他没有选择发电报,可见信中的事情的确是不得为外人道。
“你们有很多事情瞒着我,”谢道中慢慢道:“玉集与革命党有关的事情,你知道吗?”
婉澜与谢怀安对视了一眼,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只是猜测,我问了他,他并没有给我确切答复。”
谢道中哼了一声:“真是胆大包天。”
他并没有发怒,这使婉澜心安不少,她聚拢心思将书信极快地阅读了一遍,斟酌片刻,抬头道:“父亲,有件事我须得告诉你。”
谢道中看着她,眼神平静,婉澜在他的目光下微一犹豫,低声道:“徐存之他……他其实也是个革命党,而且这个消息,恐怕已经泄露给衙门里的人知道了。”
谢道中脸上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露出一个微笑:“李师爷知道了,是府上的丫头告诉他的。”
婉澜吃了一惊:“父亲早就知道了。”
谢道中道:“我在镇江经营半生,倘若连手下人都看不住,那就是白活。”
谢怀安笑道:“我就说不会出事。”
谢道中哼了一声:“事后诸葛。”
他说了句玩笑话,使气氛一时缓和,怀安看谢道中的样子,似乎是胸有成竹,对陈暨一事早有解决的对策,便放下心来,告罪出去了。
婉澜知道他心里还惦记着焦山的纱厂,便三言两语给他打了掩护。她放松下来,去到他右手下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将手垫在椅背上,头枕过去,深深叹了口气:“真累啊,父亲,我怎么没有生在太平盛世呢。”
谢道中用手摸了摸她的发髻,没有对这句话作出回应,反而问道:“关于玉集,你打算怎么办呢?”
婉澜道:“我得去趟京城吧,他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谢道中提醒她:“当心引火烧身。”
婉澜低低“嗯”了一声:“我想去联系日本大使馆,毕竟玉集是正田美子的雇员,她若愿意出面,约莫会好解决许多。”
谢道中想了想,道:“日本之前发文驱逐孙文出境,他们未必愿意为陈暨交涉什么,况且这没准是使银子就能办到的事情,你牵上大使馆,反而麻烦了。”
婉澜抬着眼睛看他,又直起身:“我还以为父亲会勃然大怒。”
“因为革命党?”谢道中捋着胡子道:“你忘了明末时,我们家是怎么得到爵位的了。”
婉澜笑了一下:“我们忠的从来不是君,是吗?”
谢道中沉默片刻,悠悠叹了口气:“我原本想说我们忠的是民,可想想长毛乱时候的事情,好像又不是这样,唉……咱们到底忠什么,我是说不清的,约莫就是条命吧。”
婉澜试探道:“父亲觉得……做官重要吗?”
谢道中道:“活命很容易,但有底气地活命就难了,如果像蝼蚁一样苟且偷生,那还不如去阴司谋个差事。”
他一边说一边提起笔来写字,每张纸都只有寥寥数语,案上放着一叠信封,他写完一页就交给婉澜,让她吹干墨封进信封里去,她一页页读了,发现每个收信人都是不同的名字。
“先前的旧友,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谢道中边写边道:“凡事多与你叔父商量,不要病急乱投医,玉集在京里有自己的安排,你到了京城先去见他一面。”
婉澜一一应了,将那些信都收起来。谢道中最后安排道:“叫怀安与你一同去,姑娘家抛头露面,一来不好,二来也没什么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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