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伯在虒祁宫门吃了闭门羹后第三日,新绛已经被流言和惶恐充斥,五千知氏族兵艰难维持着城内的秩序,同时还要与与宫中两千公室、魏氏之兵对峙。
随着消息不断传来,丹水、长平一战的原貌也渐渐呈现在知氏祖孙面前,魏驹的“义在东军”,知瑶困守光狼城,赵军先锋进逼上党……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用这个词来形容魏氏作为,再适合不过。
这些消息差点将年迈的知跞击倒,他意识到,自己的隐忍被魏氏利用了,他们在最关键的决战上背叛了誓言,狠狠捅了自己孙儿一剑!
让他痛心的还有另一件事,因为与晋侯关系亲密,国君没人时还会称呼他为“仲父”,所以知跞一向将虒祁宫视为自家后院,将国君视为子侄辈,同时也让这个地方变成了他的灯下黑,被魏氏找准,成为给他致命一击的地方。
“四十年隐忍不发,换来现在的众叛亲离,四年苦心经营,换来今日的功败垂成……哈哈,哈哈,果然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本以为知氏是特殊的,受昊天眷顾的,谁料和范、中行并无差别。”
知跞毕竟是年过六旬的老人,在众多打击下,一下就病倒了。
他在床榻上喘息,但局势等不了他,第三日时,知宵全身披甲,进来请命道:“赵军前锋已经抵达上党,南面也有数千安邑魏卒兵临城下,不能再拖了,祖父,下令进攻宫城罢!”
知跞无力地睁开垂老的眼睛:“若我进攻宫城,叛晋之名便做实了……”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名……”
“我这后两年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没有被赵氏轻易消灭,没有被魏侈轻易取代,靠的就是一个国君认可的执政之位,以及征伐叛臣的大义名分,若没了这些,国人是不会跟我的,进攻虒祁宫,只会加快去知氏的灭亡,万万不可!”
“那该如何是好?”知宵急得都快跳脚了,过去一向智计百出的祖父,如今却显得束手无策。
“离开。”知跞让孙子将自己搀扶起来,喝了一口药汤道:“阿瑶在光狼城,能拖住赵无恤大军一些时候,魏氏的安邑兵数量不多,无法阻止吾等,你立刻下去做准备,后日便带着全部族人和五千兵卒撤离……”
“撤离新绛?但是祖父,吾等能去哪儿呢?太行山的屏障已经没了,上党、霍太山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加上有魏氏在内反复,恐怕连知邑都不安全,吾等还能去哪呢?”
知跞无力的手指着朝西的窗口,低声说道:“去河西,去辅氏邑,你阿叔知果在那为宗族经营后路,如今算是派上用场了……纵然在晋国大势已去,吾等可以战败,卿位可以丢,赵魏韩也可以打着清君侧的借口,将内战的全部过错推到我头上,但知氏绝不会就此灭亡!”
……
虒祁宫门已经整整关闭四天了,却未曾受到攻击,宫墙内的魏卒和宫卫也很知趣地偃旗息鼓,只等这场对峙结束。
面对这种情形,每天都会到城头巡查一番的魏侈也不由赞叹道:“知伯是个聪明人啊,他知道进攻虒祁宫,只怕会让国人坚定站到反对他的立场上,那样反而败亡得更快。”
刚被任命为虒祁宫守的戴子雍斜目看着这位临时的“执政卿”,虽说不认可魏氏的手段,他却也不得不佩服这魏侈的隐忍和胆大心细。
原本早在两年半前,赵氏击败齐国归来,魏氏便可以叛了,但那时候若发难,必然会在河东内部与知氏打成一团,到头来反而便宜了赵韩两家,于是这两年魏侈和他儿子魏驹便隐忍不发,父子二人轮流在新绛为质,让知氏放心地与其合军,结果就有了丹水长平之战,魏氏实力未损下,完成了阵营的转换,为三家立下大功。
而留在新绛的魏侈也没闲着,他借着平常入虒祁宫的机会,与晋侯搭上了线,面对赵氏的步步紧逼和知氏的屡战屡败,晋侯午是深为忧虑恐惧的。在丹水之战尘埃落定后,他也明白,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否则,要么只能逃亡,要么等着赵魏韩三家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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