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依旧一片寂静。
李文曜记得也不太真切,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慕恪之,却只见友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身边的少女身上,不由再次叹了口气。
随着友人的视线,他的目光也移到了朱鸾身上。
但愿这女子不要被小课给打击到,他在心里暗暗想到。就他的经验而言,女子和男子对学问的理解是不一样的,那些自认为学富五车的才女往往在碰到实际的举业问答时,才会发现没读过的书原来如此之多。
国试进学之路漫漫,四书五经看着书目不多,但其实已有不少卷,而四书五经微言大义,各有多传注解,还有历代大儒们在注疏上再作注疏,亦是各自引申无数。在注疏的扩充下,衍生出了十二经,而在十二经的基础上经典的传与注又衍生出了二十九经,再加上史、子、集中的经典,前朝大儒魏弘厚穷尽一生心血最终选出了七十二经。
七十二经总计超过千卷,读完的人凤毛麟角。一般普通的生员至多能读完十二经而已,能读通二十九经,就可以称得上是饱学之士。
学海无涯。
李文曜一边有感而发一边看向身边的女孩子,然后他微微一怔。
朱鸾的手指抵着自己的下颚,脸上有一丝不解,也有一丝惊奇。
随即他听到她轻不可闻地低声自语,“原来是真不知道呀。”
她在说什么?李文曜狐疑道。
此时,上首上传来南山先生苍老但洪亮的声音。
“如此再简单些,我给你们提一个字,第六法第一个字为‘皇’开头。”他道,同时又有笑声,“这应该不难了吧?”
草堂前依旧鸦雀无声,这就更难了,经义又不是韵诗,提起上一句就能顺出下一句,况且九法每个字都是意蕴深厚,乍一看简单,但因为太简单了,字字有味,不是烂熟于心,如何能猜出来?众学子反而惶恐不敢往下接话。
在一片安静中,有清亮的女声响起。
“的确不难。”
谁?
抓耳挠腮的学子们纷纷转头循声,只见从学子们侧身露出的缝隙里,席地而坐的少女身着浅衣绮罗,嗓音似是饱含残月清隽,如流水般倾淌而出。
“公羊九法,为三事、五行、八纪、封政、四福、皇极、三德、稽疑、庶征·。”
李文曜很意外,望向身边的少女。
草堂前空地上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朱鸾的身上。
场间的沉默安静,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便再次被打破。
少女像是感受不到那数百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轻启朱唇,毫不停歇地继续说道。
“三事一曰言,二曰视,三曰思。”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八纪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日宾,八曰师。”
“封政,曰至德尚民,封土无疆。”
“四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
“皇极,曰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
“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
“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十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凡七。”
“庶征,曰雨,曰暘,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
少女话音落下,林间鸦雀无声。
南山先生的笑声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