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漠然,夏风吹乱的白发掩盖了他脸上的表情。
萧祁嘲讽地一笑,“原来这就是江湖道义。我明白了。”
萧延猛地转过头来,怒视着他,“你明白什么?”
萧祁嘴角嘲讽的笑意愈浓,“弃金兰于荒野,弃真相于不顾。明哲保身,苟且偷生。”
“混账!”萧延挥起手臂,劈头盖脸地向萧祁打去。萧祁并不躲闪,昂着头,半边脸已有些浮肿,嘴角渗出丝丝鲜血,嘴角嘲讽的笑意却因此而愈发狰狞。
萧延看着他,终于停了手,盯着他,“我因何打你?”
“因我不解江湖道义。”萧祁并不相让,将下颚高高扬起。
“你……”萧延的白眉白须随着他的身体在夏风中抖动。夏风虽暖,萧延却感到一阵从心底而起的寒意。
他再度扬起的手终于还是绵软地落下,并不仅仅是因为萧祁谴责和伤心的目光,而是他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杀一个人,哪怕十几人,就神农谷今日的力量,并不算太难。”萧延从袖袋中摸出一只瓷瓶来,“就算那人在至高的位置上,神农谷也有办法令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拔了盖子,从里头接出一些绿色的膏状体来,“甚至是我能以毒药胁迫,令那位不得不屈服,完全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办。”
他伸手想要替萧祁浮肿的脸抹上,却被萧祁沉默着躲闪开了,他叹了口气,“可是有什么意义呢?杀了他,自是可以报仇,可是世人眼里的真相并没有改变,他们依然是罪人;以毒逼之,世人未尝不会以为是那位在胁迫下的一面之词,他们的罪责并不会因此减轻。甚至还会再添‘余孽勾结江湖帮派,意图谋害圣上’的莫须有罪名,而神农谷也将因此而沦为江湖上的歪门邪派,为正统不耻,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萧祁看着他,眸色微微凝滞。他再度伸手,萧祁依旧闪躲,只是并没有躲开,他伸手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在萧祁的脸颊上,“这些都是无益的牺牲,都是蛮力!我何尝不想替景澈查明真相,洗清污名!可是如今他是谁?九五至尊啊!你要让他认错,让他承认他当年凭之立功的案子是错的,不仅是我前头所言,更重要的是他承认他的皇位并不光彩。这事,岂能一时之间办到?”
萧祁的面色略略缓和,却在萧延看向他时转移了视线,只是隐约听见他模糊地“哼”了一声,萧延慈爱地一笑,“你想的,我何尝不想,我又何尝不在下些功夫。只是时机不到,便只有韬光养晦。那日你问我西谷那一处禁地景致,为何与周围格格不入,那是按宁国公先世子当年的居所一式一样仿造的。你不曾去过他那里,只有他来这里的时候,自然不知。那里是我凭吊旧人的地方,也是我用以警示自身的地方。”
他突然按了一下萧祁浮肿的脸颊,萧祁猝不及防,不由发出“嘶”的痛呼,瞪着他,萧延笑了,“今日的痛,我只教你记住,话不能乱说,多说,不如不说。对阿贤,对景姑娘,都是一样的。”他伸手又要去按,却被萧祁“啪”地打掉,“还有,休要拿你那肤浅的两肋插刀跟我说什么江湖道义,若你那是江湖道义,你爹我早跟狗皇帝陪葬去了。”“我要的是……”萧延凑近萧祁,轻声说,“狗皇帝不在了,我还好好地逍遥着。”
萧祁看着他,又变扭地别过头去。
萧延笑了笑,把药瓶丢给他,“好好养着吧。这几天少沾辛辣,橘子苹果一类上火的也休要碰,我可不想有一个猪脸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