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不,是收心。谢清发就是要让万演看见,薛焕对他大哥的嫁祸,从根本上断绝万演对薛焕的真心,继而对金廷永远、彻底地死心。
毕竟完颜永琏可能也想过,如果谢清发不教人顺心如意,在别处找到突破口挑起金宋更为激烈的厮杀?虽然这概率几乎万分之一,完颜永琏也不会给五岳一丝一毫的机会。万一发生金宋互耗,彼时谢清发必须费尽心思狠狠收拾万演,没有一个凝聚的军心如何坐收渔利?然而谢清发,却用栽赃薛焕的方法,轻而易举就赢了完颜永琏一局。而这万分之一,这一丝一毫,都是完颜永琏绝对信任的岳离赋予。
薛焕杀海逐浪,动机十足,这些日子他们交锋最多,海逐浪的手臂正是薛焕砍下,薛焕也是负责此番鼓动五岳和林阡交锋的金军主将……
无论如何林阡都不能让海逐浪死,迟则生变必须趁他被转移前就救出,海逐浪现在关押的地方,谢清发确定说是“冥狱”,他一出口林阡拉起燕落秋就走。
“倾城姑娘,三番四次跟踪谢清发是为何?”远离古刹,林阡当即寻找能和燕落秋达成共识的切入点。
“上次跟踪是看他见谁,这次跟踪是按他寻你。”狡黠、灵动、明媚,尽在这一翦秋水之中流转。
“你总是不肯说真话。”林阡停下脚步,肃然,“总觉得我们分明可以合作,却偏偏像隔着一层什么。”
“是啊,隔一层纱。”燕落秋静静回答,看他不解其意,笑语盈盈,“女追男,隔层纱。”
“倾城姑娘……”林阡无法再掩饰心绪,蹙眉叹了口气,“逐浪命危,我没心情说笑。”
她微惊,敛了笑:“我适才不曾留意他二人对话……只知道万演半夜前来将海将军放下。”
“逐浪此刻,被囚在一处名叫‘冥狱’的地方,我此刻再找细作问路已来不及。”林阡话未说完,燕落秋立即会意:“我知道冥狱何在,但那地方你无法趁虚而入。”
原来那冥狱正是谢清发素来修炼武功之地,有且只有谢清发一人才能从外打开狱门。如此设计,可能就是怕被人调虎离山。
所以谢清发一切最实用、最珍视的东西都锁在其中。足以见得,海逐浪虽是万演扔在山上、却是谢清发亲手下狱,表面看是漠然接过烫手山芋,实际,他那时就有了计谋要挑起金宋血战。
“除了谢清发和一些看守小卒之外,那地方对五岳是个禁地。平素我只是远远见过狱中景象,地域广袤,构建复杂,但是应该只有一条直路,没有多少躲藏之地。如若趁狱门关闭前尾随他进入,快则必会被他发现,慢则只能等他折返,终会与折返后的他撞上。”燕落秋说时,林阡凝神细听,思考对策。
“我还听谢清发说起,冥狱的最深处是监牢和他修炼总坛,深处到不危险,危险的是从入口到监牢的那一段路,其中有阵法暗合五行,涵盖了大约一里路,总共五个关卡,有殿阙、密林、深渊、火海、剑阵。听时可能还能躲藏?实际一入便需对阵,必须由五人合作去打,且是五个体质合适之人。”燕落秋眉间隐忧,“临时可凑得齐五个高手?”
“这样一来,盟军还是危在旦夕。”林阡更忧心这一点,他知道,纵然此刻燕落秋有价值、愿意与自己合作,也并不能撼动这一局了。
谢清发不在就打不开狱门,意味着林阡不可能趁虚而入;无论尾随快慢都会被谢清发发现,那么终究要与他决一死战;于是还是要像这般主动挑起和原还想着做渔翁的谢清发以及五岳正面冲突,继而就会顺着完颜永琏心意写最有利于金军的剧情。
可是,盟军战力本来就不足,若按燕落秋所言会更少,此刻在山外听候命令的沙溪清、邪后、吟儿、沈宣如都被调动,那么宋营有多个方位都会虚空,防御压力将双倍加给越风、祝孟尝、殷柔、仇伟寥寥数人。
少成这样,都还有更加严重的可能,其中最棘手的就是越风的头痛症时有发作,越风这种战力偏患这种病,强时独当一面,病时竟毫无作为……
濒临绝境,有无办法?
有。
“谢清发以及五岳”?拆开谢清发和五岳!
无论是燕落秋所说,还是真刚先前见闻,谢清发确实只会独来独往地入关出关。
因此即使和岳离合作,他进入冥狱转移海逐浪也只是一个人,看守的小卒都在深处监牢,那一里路都只有五行阵可以伴他,林阡完全可以计算好时间差,在阵法里等着他一个人带海逐浪折返。既是一个人,那就连人带阵只打谢清发一个,无论是杀是关、隔绝他和五岳,从而在救海逐浪的同时,与五岳其他人毫无争端。
谢清发失踪以后能主宰局面的人,现在就在林阡的身边,届时如果有人滋事,只消她一句话就能止战。
进入冥狱他只需调动最少的人手,南部金方敢动,麾下全体盟军承应,撑到他们几个主将回去就好。
他想到这些时,她好像也想到了,微笑抬头望他:“金军等着鹬蚌相争,你便直接釜底抽薪,杀了谢清发教五岳易主,将他们连我一起收服好了。”
他一怔,并未想过要五岳易主,只是想悄然进出而已,看上去,她是真的要将谢清发基业都连根拔起。
“小阡,你现在可调几个高手?他们的兵器是何属性?”她俯身给他画五行图。
他想起沙溪清断水剑,既叫断水,只怕属土,邪后落川刀,意境似瀑布,自然属水,吟儿惜音剑常血光冲天,应当属火,他自己饮恨刀刚强坚硬,偏向于属金,沈宣如的刀,不知是否属木?
“最后那人不要,换我。我的烛梦弦,刚巧属木。”她看出他说起沈宣如时的不确定,立即说。
“你想进冥狱,救谁?”一阵山风拂过,林阡不无洞察。
她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份迫切会被他看穿,向来占据的主动竟被他夺走。
“会送命的事,不与我绝对互信,我不会允你加入。”林阡斩钉截铁。
“冥狱里关了不少风雅之士,其中有些是揽月公子等人的至亲,谢清发关着他们来要挟众人……是他们拜托我。”燕落秋颔首低眉,别有一番风情,“若能杀死谢清发,过后他们便能释放。”
和那晚灯下沙溪清、吟儿的分析完全吻合,她真的是被那些人牵绊、自愿担负起了给他们解脱的责任。
“谢清发强掳我时,杀我父亲,毁我生活,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燕落秋面色冰冷,愤恨不像有假,“他对我有愧在先,觊觎在后,说是不敢将我亵渎,所以为了讨好我,将寨子归给我管,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用这些人,狠狠地将我束缚……但这地方,本就不应该如此血腥,曲水流觞,何以成血流成河、布奠倾觞。”
“他将你束缚,可能也是因为对你爱得深切。”林阡想起吟儿说这话的时候眉间有一丝怜悯。
“或许是吧,小阡,你别介意。他与我的夫妻之名,不符道义,痴情不是杀戮的借口。”燕落秋笑毕,略带苦涩,“然而这两年,我非但逃不出去,还被那些人的生死牵绊、不能向外界求助,因他对赵西风说,我若不见了,他将他们全杀死。”
燕落秋告诉林阡,去年春夏的河东之战,她不愿家中亲人被谢清发糟蹋,是以早于谢清发就将家人尽数转移;为了那些被关押之人的生死,她一直表现服从,谢清发也是因为手握这些人质,言之凿凿她绝对不敢背叛,哪怕她说出她心仪林阡,他也认定她只可能说气话,“自负如他不会想到,我的服从只是因为时候未到。金宋之战来了,机会也便到了。我知道他父亲和岳离的渊源,也猜出他有可能投向金军,金军不可能再与我合作,无论如何我要先抓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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