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憋住笑:“徒弟,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你麾下进得来,却也必须投鼠忌器。”完颜永琏云淡风轻说,向来见识超前的他,看到林阡背上的破铜烂铁正在散发烟气,猜到那东西很可能对捆仙索有效,是以顷刻出剑、刷一声先把它打飞。
“王爷,‘雀屏之选’,爱惜一些……”阳光照射在三人身上,和尚的光头亮得反光。
“投鼠忌器?焉知这废铁能困我几时!”林阡果然还是不正常,面容语气皆充斥愤慨。
不过也并不算完全魔态,至少他回忆起了先前燕落秋解索的方法,在不破坏绳索的前提下,只是几个手势动作的诀窍而已……
然而,最后一个动作忘了!怒从中来,大吼一声,全力以赴。
才刚吼完,那绳索应声而断,朝四面八方喷射开去,其中不少碎屑都如暗器利刃直冲完颜永琏,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阡在爆体的同时突然暗算、狠下杀手……
一惊一乍,绳索骤变万箭齐发,饶是王爷和和尚那种应变,都只勉强挡下其中四分之三。虽说林阡顷刻追前去阻,还是眼睁睁望着那些本不该是暗器的碎片疯狂划过他岳父的肩、剧烈打在他岳父的腿脚,瞬间完颜永琏就倒在地上、全身到处都血流如注……林阡大惊失色,倏然恢复正常,慌忙上前给王爷裹伤。
“王爷……”和尚受伤没王爷重,早吓得面如土色,没能保护好王爷正在自责,回神望见林阡撕扯起王爷衣服,一惊更甚瞠目结舌,“徒弟你做什么?!”
“唉,也不知到底谁擒住谁?”王爷豁达地笑,看出林阡是撕自己衣服给自己裹伤。
“岳父……”林阡难得清醒,脸上通红一片,“吟儿醒了看见,怕是要怪责我了……”
“那就让她怪责。”王爷半开玩笑,“不用裹了。”
林阡一恸,真不裹了。
“唉,臭小子你榆木脑子……”和尚赶快俯身来包扎。
“岳父的心里,对她是怎样评价?”他知道吟儿一定很在意来自父亲的看法。
“‘雏凤清于老凤声。’”王爷轻声说罢,林阡心里一热,却听王爷反问,“这是我作为敌人给她的评价。却不知她作为亲人、同道、羁绊,是怎样的一个人?”
“笑靥如花,肝肠似火。”林阡真挚说道,“感谢岳父岳母,为我带来这样好的一个人。”
“不必谢。”王爷黯然,长叹一声,“都是命途。”
林阡原是给和尚让位才走远几步的,便在这时看见桃花溪尽头的方向突然黑烟滚滚,一惊之下,即刻色变:“吟儿……”
“何处?似是烧了起来?”完颜永琏察出端倪。
“寒棺……吟儿她……”林阡忽然胸口剧痛……意外频繁,今次又没保护好她!
“我们都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寄希望于各自的麾下……相信众将定能控制火势。”完颜永琏比他淡定稍许,却也明白,这不仅是他没保护好,更加算得上是他俩的连累了。
“‘相信’……?溪清的牺牲,源于纥石烈执中对五岳赶尽杀绝,岳父输在太自信,林阡却输在太相信您。”林阡苦叹一声,告诉完颜永琏这一他还不知道的外界战况。完颜永琏闻知沙溪清战死、郑王从此无后,和仆散揆的心情一般无二,并未及时回应林阡。
“王爷走不动,贫僧也不济……徒弟,你打的,你背他。”和尚看完颜永琏示意自己能走,却还是执意要林阡背着王爷寻路。
“此战,天时我占先手略胜一筹,地利,你比我多这个迷宫阵,于是有亡羊补牢和急中生智的条件,人和,我原是用仆散揆来抵消地头蛇,谁知纥石烈执中那里又出了差错。”王爷在林阡背上听完了全部战势,也承认他对纥石烈执中控制不足。
“所以,岳父三者输二,认输了?”林阡克制心急,仔细辨认出路,同时微笑询问。
“谁说三者输二?”完颜永琏也是一笑,“你且仔细琢磨变数。”
林阡原还背着他走,突然就栽倒在地。
“王爷!徒弟!”乍见他俩摔倒,和尚赶紧来扶,尽管王爷压在林阡身上,他心里一时只有王爷安危。
王爷自己还没起身,已就地给林阡运气支撑:“不该叫他背我,他身上内伤还没好,怕是在南山战得太狠。”
“……”和尚不说破,心里笑,王爷就知道心疼女婿。
安谧不过半刻,林间便传鬼祟,王爷和尚对视一眼,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还未想过劫持林阡,电光火石背后生风……“不是我军。”完颜永琏清楚,九成不会是他们的人,徐辕和燕落秋怎可能任由金军进入五岳领地?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人手中长剑切金断玉,虽然不能触碰完颜永琏防线、却首先伤得冥灭剑如泥横飞,抢着赶着不给王爷发挥剑法特色的机会,意境毒辣到近乎相克,顿时宣告十成不是金军自己人。
“不是宋军啊……”其一,宋军正在谈判,不可能杀人质,其二,和尚没刻意利用林阡,却发现自己揽下的两个对手都完全不把林阡放在眼里,甚至不止一次想穿过林阡来杀他,他还得边打边护这累赘,最后不得不把林阡排远些,不然师徒俩一起死……
客观来说,和尚的两个对手比王爷接下的那位要稍逊一筹,却也是世所罕见的一流高手:一个用剑,蕴含寒、热、温、凉四种特色,风格任意转换,不仅体现于意境,更能随着剑风侵入皮肤经络;另一个用掌,眨眼功夫同时暴击五道掌影,针对同一人的身体五处,若然不专心接招,心肝脾肺肾都吃苦。
虽然都不曾参与南石窟寺之战,但王爷和和尚还是通过逼出他们的看家本领而认出了他们是谁:“四气、五味、十八反!”都是渊声的徒弟,可怎会出现在这里?!原还不可思议,忽然完全通透,在环庆时,王爷曾问“可有渊声的消息了?”岳离笑言:“林阡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被饮恨刀牵着跑。”
果然如此,一语成谶,如影随形,无处不在!金宋之战紧锣密鼓,渊声师徒还嫌不乱……可是,两国兵将虽然战斗激烈,不也一直念着渊声?这下可好,说曹操曹操就到。
玉皇山论剑,一众绝顶高手之中,虽然凤箫吟犯规截胡,渊声才是公认第一,然后是肖逝、王爷,双星并列第二,再是和尚、岳离、林阡,跑不掉的第三第四第五,同档次的还有魁星峁上大放异彩的独孤清绝、程凌霄。
眼下第二第三联手,虽然被胡搅蛮缠的林阡折腾了片刻,但要打四气五味十八反还是绰绰有余,谁料兔起鹘落之间,那个磨人的天下第一就猛窜下来……
情知四气五味十八反也不是省油的灯、绝对不能怠慢、怠慢亦会造成性命之忧,可是任凭哪个武者,遇到渊声的第一反应都自然是不必权衡、不遗余力来扛住他的打击才是正确!没有其余任何轻重缓急!千钧一发变换对手,所幸外围白光暴涨,原是林阡醒得真是时候,饮恨出鞘拖住了要趁人之危的那三个强敌。
“浣尘居士患病,原是你们害的?!”林阡脸色变得凶狠,一来憎恶渊声门人的屡教不改、执迷不悟、祸乱民间,二来……他总算明白了,赵西风之所以濒危,溪清之所以会牺牲,源于紫檀真人被牵制不假,但是纥石烈执中和仆散揆之间有过一段时间的空缺,这空缺,紫檀还蹊跷过黑虎军增援怎么这么强……原来不只黑虎军,还有这样的一群外敌,谁也算不到会存在的第三方势力……
“无人害他,生老病死乃是天意。”四气五味十八反否认他们暗算,浣尘居士是自己病倒、因此才不能再锁住渊声。这群渊声门人,同气连枝携手进退,于渊声而言,到也算是侠肝义胆生死与共。
王爷原本担心林阡以一敌三困难,但余光扫及,那三人毕竟被他和和尚消磨过、林阡又是轻微入魔状态,所以那边还不如王爷这边的战团棘手。不错,王爷和和尚以二敌三倏然变作以二敌一,危险程度却向上足足跳了三个等级。对面渊声虽说是半魔状态登场,王爷和和尚却都不及平素三成。故此,判官笔和冥灭剑都顷刻黯淡无光,眼前铺陈景象,唯余炼狱蒸腾,癫龙作妖,乱尘激舞。
事已至此,唯能智取,王爷听到浣尘患病,既关心居士,又急中生智,直面渊声,边打边问:“什么病,可治得好吗?”
“症瘕积聚,津液久留,腹有肿块,按之坚硬。”入了魔的渊声比林阡更蠢,还真就跟王爷对答如流,“只能先试六磨汤为居士理气。”
“阿弥陀佛。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和尚心有灵犀与王爷一起下黑手,明面上以判官笔打“快雪时晴”,暗地里对着渊声讲述佛法化解戾气、与武斗一同引导渊声回归初心。
待到渊声武力下降、俨然只比王爷高些,王爷与和尚抓紧战机,刚好调整了状态厚积薄发,一剑双笔,同心合力,直冲渊声反击。
不,不是剑,而是墨,一墨蕴万象,蔼然归于朴。王爷这大道至简的超然剑术,委实与和尚的判官笔最是相配。墨生彩,笔取气,大而宇宙,小至尘埃,无不兼容并蓄。
没有王爷的和尚,判官笔打出来的都是书法帖,而没有和尚的王爷,只是天风海雨浓墨飞扬。但他们合在一起之后,王爷借清风泼墨,和尚以浮世为笔,宛然擦磨出了神奇的火花,共创的乃是丰富多彩的画卷。水如蓝染、绿水无波、万顷枫林、雪满弓刀,春夏秋冬,千年万代,纷纷跃然鲜活。
林阡不经意间关注到这一幕,才恍然,他之前在西岩寺和和尚师父对战,曾心念一动过但又立即忘记了为什么动,此刻鏖战中途却想了起来,想起来原来师父和岳父有这样一个相同爱好,都爱判官笔!都书法超群!怕是都曾在石上施展技艺,所以会宁地宫里或许也留有师父的笔锋!当时他就该想通,师父认识王爷……现在他更彻悟,他俩那般投契,怎会没有共创武功!?这默契,这配合,堪比他和吟儿的刀剑合璧,竟然生生制住了渊声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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