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的自信不是没来由的,他当真善于推陈出新,和独孤清绝带给完颜永琏的惊诧一样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这一瞬之后林阡你刀势消而我剑风起你该如何应对?!完颜永琏眼神一狠,尽管此刻手臂流血,却即刻削出第十剑:林阡你以为你有独孤清绝一样的运气,凑巧战局侧飞来一支流矢帮你决胜?!错了,他是正道而你不是!徒禅、若儒、薛晏、君隐、陈铸、司马、风流、镜湖、君附……他们,哪个人不是因你这恶魔而死,你是时候偿命!
林阡一刀过后、意境果然有消减之象,转身面向他时却是难以置信的清净慈悲,与他的怒不可遏形成强烈对比。那一刻,他忘记了临喜对他说过的“切忌先于林阡入魔”,也因为这一时的仇欲熏心而没能发现,紧随他剑风起林阡刀势竟又涨,速度力道远比他想得要快——这是林阡刀境通明后在此战中提升的最新意境吗?花草树木刚刚凋谢,新芽已经从根长出;节气刚演变成寒冬,温暖的阳春就将到来;天地万物,有生必有消,有消必有生,生死循环,相替而出。
林阡第十刀,早已打出,此刻命名——天地车轮,终则复始,极则复反!
随着冥灭剑屡屡挽回而饮恨刀生生不息,完颜永琏那一瞬的漏洞非但没有修补反而渐次拉大,便在这第十轮末、约莫一千一百招时,全然由林阡翻压到上风。须臾,完颜永琏右半身都是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地远比林阡伤得重,恶性循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作为不败的神话、武界的巅峰,曹王他和林阡虽没有合作过,却其实一直都在对这个天下各取所需着。这场开禧北伐和泰和南征,曹王和林阡彼此势均力敌的同时,曹王成功侵蚀黑虎军拆散郢王府豫王府,政敌在河东河南等地的形态完全消除;林阡也安定了除吴曦之外的所有宋廷中人,并引领着各路义军在环庆平凉等地继续开拓,对金军采取强硬措施、害得仆散揆的初衷落空。
他俩终于巅峰对决,谁料曹王极速陨落!这一次,没有流矢可以抱怨,曹王是真真正正地把地位对林阡拱手相让!
宋军还来不及相信、来不及喜,金军都不愿意相信、不愿意忍。旁人还束手无策,战狼却当机立断,一声啸响,“血狼影”决然出鞘往林阡掠袭。这里的胜负消息封锁不住,不能对外围战局造成任何负面影响,还好胜负是胜负、生死是生死!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林阡倾尽全力击败完颜永琏之际,战狼的剑同样心狠手辣地朝毫无防备的他刺去,眼看又是一次无情的突然剿杀,却听轰然一声巨响,斜路猛地飞来一条长链,堪堪将战狼的血狼影荡远。那武器主人,正是除林阡外此地宋军阵营的最强高手段亦心。
然而她毕竟伤势未愈,才刚打开战狼这一剑,便眼前一黑僵在原地顿了一顿,战狼杀机顷刻转移,雷霆万钧朝她倾灌,林阡见状赶紧抽刀回救,谁料战狼竟是声东击西,剑气避实击虚再刺林阡。
“小心!”段亦心来不及调匀气息,就为了给林阡帮忙而抽剑顶上,总算解开林阡危机与他合力打退战狼,冷不防她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林阡一惊,一手不改杀敌,一手将她扶稳:“全都退下!”将即将上前的郝定等人全数喝退,只因此间已经被死亡的威胁包围——有战狼在,等闲之辈靠近不得!
“盟王,我没事,能站稳……”段亦心看林阡单手打更加不敌,明显是因为曹王的剑法后劲十足,她不能拖累他……然而,他的短刀怎能不护着她?战狼或许只会对她攻敌必救,敌人却未必不会远程放暗箭,毕竟她还有个身份是豫王府余党。
段亦心努力站稳,不经意间发现林阡也脸色惨白,这才知他适才跃升过度、还没来得及巩固就又打战狼,很显然一时还承载不了这样的强招自损,接下来他若克制着不失控杀戮、便必会遭到战力反噬。林阡自然不想走火入魔,所以现在只能默默承受转化,身心俱损的同时还要为了盟军和她拼死杀敌……
还能如何!“盟王,我来……”段亦心真的是豁出去了,一边吐血一边还要帮林阡补位。
“不需要,你且休整……”林阡,也是一样倔强,从来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受半点伤。
“哼。”战狼忽然冷笑一声,嘲讽,“真是郎情妾意,生死相依。”
“什么?”高风雷最先回神,身体一震,他愈发意识到,平素冷酷的段亦心,竟然真的在林阡身侧化百炼刚为绕指柔……万分不舍,却无可奈何,别说五妹心不在他,就算在,适才他俩原则冲突,他觉得小豫王是杀齐良臣的凶手必须死,但五妹却觉得小豫王是旧主的后代必须保护,所以……注定分道扬镳……可为什么,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还想哀求她对战狼的否定:“五妹?你和林阡那……”
“众人难道看不出吗。”战狼轻松自如对付林段,游刃有余栽赃嫁祸,“宋军在邓唐之败的两个罪魁祸首,莫非和段亦心,皆是林阡的死忠。林阡他,是故意没胜。”
林阡一愣,这才明白战狼的险恶用心,“故意没胜”,这是适才他刚到场时战狼就说的话,只不过被他辩论过几句后,战狼也只能无奈地说成“林阡暗中推动各大王府内斗、以期金军三败俱伤渔翁得利,可惜能力不够被曹王反杀,不慎玩脱害死了吴越”,他也是现在才注意到这一点,注意到红袄寨的军心务必要稳……
然而,当时战狼的证据还只是莫非而已。还有个段亦心呢?她也是红袄寨曾一口咬定的害死吴越的元凶。段亦心侥幸因为小豫王没死,此时终于被战狼发现了另一个用处——
一旦林阡与段亦心并肩作战,俨然加深了战狼原话的可信度,战狼想表达的意思是“林阡暗中推动各大王府内斗、以期金军三败俱伤渔翁得利,同时暗中调控着给红袄寨众将败仗,希冀盟军能对红袄寨施恩从而进一步吞并,可惜能力不够被曹王反杀,不慎玩脱害死了吴越”。插入的一句太歹毒,吴越和石磊的行踪是莫非和段亦心一起出卖给金军的,林阡不是无能,而是授意!
为什么不可能?“一边作为主帅领导全军对外作战,一边随心平衡着红袄寨内部各派的势力”,林阡在山东之战就被怀疑过不止一次,只不过当年石硅和郝定、彭义斌等人都选择的是相信他,因为林阡是红袄寨的精神支柱。
而现在,一定有人怀疑,不是石硅也会是别人——虽然战狼极力撇清曹王和林阡的翁婿关系,但也希望宋匪里有人牢牢地记得:林阡是曹王的驸马。林阡自己也做贼心虚吧,毕竟他不再是红袄寨的信仰了。凤箫吟是金国公主,怎可能对他没有半点影响。她作为女儿害惨了曹王,也该作为妻子害苦林阡。凤箫吟身世是战狼中伤和诬陷林阡的最强基础。
此刻,林阡最快的脱身方法就是不认莫非也不保段亦心,但他怎可能想得到?更不会做得出!沉默坚定,他只是在错综复杂的剑影和含沙射影里,坚持寻找着他自信一定存在的两全之道!
段亦心心中一暖:我怎会是大哥第二?无悔一笑,“隐处唯孤云”、“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连绵不绝为林阡奋不顾身,同时也用行动回应了高风雷……却在这间隙,当真使石硅眼中流露痛楚,林阡却没有空暇留意得到。
在曹王比武失败后,战狼本想杀死林阡、以林阡之死撼动静宁会战,却看到段亦心舍生忘死冲出来,因此战狼迅速决定改变策略,以林阡之恶毒,撼动南宋全局!
这个叫段亦心的女人,会用自己年轻时自创的剑招……战狼最近事务太多没来得及调查清楚她来历,却知道她很可能是他的师门后辈。纵然如此,立场不同,他也绝对不会留情。
该离间的话都说完了,接下来她可以死了,既让林阡死无对证,也教豫王府再无后患。
当是时,他的剑毫不迟疑地斥开林阡与段亦心的剑相撞——不可能对段亦心曾令卿旭瑭惊艳的“天之道虚,地之道静,虚则不屈,静则不变”有感觉。那在他眼中,不过是段亦心临死前的挣扎。
招式不会有感觉,可是,剑呢。就在这一刻他剑中血狼之影忽然有所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本来面目的若隐若现——
这把通体黑色的神器名叫湛卢剑,气质宽厚而慈祥,像上苍明察秋毫的黑色眼睛,注视着君王、诸侯的一举一动。当年师父命他承剑,说“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原来他竟有这样神圣的命途——承担济世使命,背负天下苍生。
这把剑之所以认得段亦心手上那把,是因为两把剑一同目睹了他和师妹的日久生情、浓情蜜意和后来的争锋相对、分道扬镳。
师妹那把叫云泉剑,出自“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何必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师父应该是想收敛师妹身上的顽劣之气,最终将她引导作一个淡泊明志的世外高人?然而,她因是师父的女儿,深受师母宠爱长大,故事事争强好胜、必须受人瞩目。甫一听闻他剑意最高,她非要与他来抢夺使命,抢不到竟就翻脸,说分手就分手毫不懂事。
下山后他再也不曾回去,自与她几十年都全无交集。那是他情窦初开的年纪,不解师妹眼中面子竟比爱情重要,自然是受了很长时间的情伤。直到遇到后来的妻子他才走出阴影,但那时起他已经不愿意为除了曹王之外的任何人动真情。上了年纪以后,闲暇时他也会琢磨,师妹那时是真的少不更事……还是另有隐情?
段亦心本就各种武器五花八门,加上三峡她与他交手时拾起的是林阡饮恨刀,所以到今天才被他看清,师妹的剑早就有新主,那么,师妹只怕已……
虽然感伤,倒也释然,不再多想,剑光全然将段亦心笼罩,电光火石间,却在不远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莫杀她!她是师妹的女儿!”
“……”战狼才知段亦心原是师妹的女儿?循声而看柏树林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路人,可能是一路寻着湛卢剑的踪迹而来的,那正是他的同门师兄弟,说话的那个姓东方,另一个姓颛孙,他们素来隐居世外,怎么……也来了?
他的剑仍然没停止往段亦心落,但那时林阡饮恨刀已来救护,难度增加,反倒是加重了他的必杀之心,便此时,颛孙情急开口,补充了东方的上一句话:“是师妹和你的女儿啊!”
“什么!”湛卢剑骤然刹住攻势,险些被饮恨刀趁虚而入——
战狼执意不顾一切地先杀段亦心,最大目的还不是要让她死无对证作为林阡的弱点?然而此时他陡然发现,她居然先是自己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