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盟主?”吴赟问。
“把回海这帮打头阵的金军精锐,谁都知道青面兽能一灭三千,那他们上山后都是怎么了?不知青面兽厉害吗、还是确定青面兽不在?怎就那么嚣张,岂非求战求死?”吟儿道出疑虑。
“把回海脾气暴躁、完颜璘表里不一、完颜赛不还以为青面兽战力高是被鬼神附体。上山之前,大部分金人顾忌青面兽,‘先兵’其实是在暗,明面上还是想要招安的。只不过上山之后看见青面兽不在,这才违令掀乱。”蓝扬为她分析山顶之事的合理性。
“金军全部暴躁或有劣根性吗,三十几人就没一个劝阻或迟疑?”吟儿摇头,依然觉得不对,“有无可能是奉命?‘青面兽不在就掀乱’?”她咬重了这个“就”字,而不是蓝扬说的“才”,“如果说金军的‘先兵’是偷摸鬼祟、躲藏谨慎的,那么,他们的动作为何会越来越轻易地被我军获悉和采取对策?”
众人皆是一凛,想起一开始海上升明月还死活追不上刘铎的速度、此刻却能及时同步、这真是海上升明月克服万难进步了?又想起,他们在盟主失去联络后如张鉴军师所言“慢了金军一步”,可是到了山上之后,“才刚逮出几批伏兵,就闻听到山顶有乱”,又是一个几乎同步……
“把回海这些人不是打头阵的,而是……诱饵?”蓝扬倒吸一口凉气。
“对,就算青面兽在,金军也会想尽办法在山下对我军虚张声势。金军为的,就是用山顶上的乱子对山外诸如张鉴这种细心的军师们声东击西!”吟儿知道,现在叫张鉴刘淼别过来攻夺大圣山恐怕来不及了,可是他们想要来拦截刘铎主力的千余陇西军势必扑空!因为——
因为这一刻,在收到控弦庄确定张鉴中计前往大圣山的情报后,在侧等候多时的刘铎终于亲自领军、身先士卒“全力打击小青杏,夺下昨夜未能夺取之地,完成昨夜未能完成的与会宁军夹攻石峡湾计划”!
金军主力倍速进攻大圣山?那不过是借海上升明月之手,用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道对宋军反间和虚晃一招!刘铎故意假装要围攻大圣山,真正是为了调走张鉴刘淼等陇西单行寨的注意力。为何要这般迂回?因为昨夜伤亡惨重,他现在手下能打的人着实不多。当然了,这既是限制,也是机遇,意气风发的宋匪不会想到金军会在这种本该休整和反思的时间重新冲击小青杏,当金军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宋匪则掉以轻心,始料未及!
什么叫“金宋双方为了这位临江仙的新老大不得不把战略重心偏移”?说白了只是宋军一厢情愿地以为金军也全部偏移,或者说那偏移重心的念头刘铎也有过但那只是刘铎上一步的想法而已。刘铎牵住了张鉴的鼻子走却又让他跟不上节奏,表面上的阻上打下,其实是为了声东击西。
若不是山顶上把回海和完颜璘等人的表现并不够完美、教凤箫吟看出破绽,刘铎这一计堪称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因为他把张鉴能算的全都算了!趁着此刻宋匪防守西南的陇西寨想打大圣山,而越风、沈钧都在东北鏖战高风雷和移剌蒲阿蒲察秉铉等人,刘铎要率众攻克小青杏、横跨关川河根本是如履平地!即便凤箫吟发现破绽也为时已晚!
然而,不费吹灰之力夺下小青杏的刘铎,留下一部分人抵御回防的陇西宋匪、即将带麾下劲旅强渡关川河时,却确认了两个噩耗,其一,大圣山上的大内高手们全军覆没,其二,关川河对面有人守株待兔着对金军击其半渡。
“还会有谁,思路比我更快一步?”刘铎当然诧异,居然有人一早就算到了我会走这步棋、早早就派人在这里拦着我?该不会张鉴刘淼被骗是假、他们反过来对我虚晃了一招?张鉴有人留在这里了、然后和前面那人对我夹攻!?不对,张鉴没有那个实力……
直到看到对岸主将是辜听弦后,刘铎才明白了,能游刃有余调遣静宁军到定西的宋匪军师只有一个,那就是柏轻舟。换往常,她可能不会等到危急关头才会对宋军救急,最近她完全是因为身体原因才时而参与时而缺席。
纵然如此,今日她才刚睡醒,就从战报里识破了刘铎的这一计:“告知张军师,他所说‘盟主失踪,不可慌乱’是对,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干’是错。刘铎就是要张军师‘不能什么都不干’。”只可惜毕竟距离遥远,她所说的“希望张军师将计就计、反虚晃一招”并未能来得及传达给张鉴,他们是真的去打大圣山去了。
因此,此刻刘铎需要作出个判断,他是面对两路夹攻束手就擒呢,还是只要鼓足勇气去打辜听弦那区区一路阻碍?!
“打,只有一路阻碍。”足智多谋的刘铎当机立断。
“大人,为何如此肯定?”有人问。
“其一,若这场仗宋军准备充足了对我将计就计,那此刻我们脚下的船该被偷偷凿过,然而并没有,宋军根本是亡羊补牢,且还是千里奔袭、远道而来,人数不多,不足惧。”刘铎自信地笑,“其二,柏轻舟是胜过我了,可段大人却至少和她旗鼓相当。”
刘铎坚信,战狼应该会算进这个柏轻舟的变数,加上战狼也必定对青面兽感兴趣,所以势必会给定西金军加筹码,所以刘铎果断决策:一众麾下只需殒身不恤地往前冲,此战必会有我们的精神领袖来拯救!
打定主意之后,刘铎义无反顾以身垂范:“比这更难打的仗,咱们不都见识过?!”
开禧三年三月初十的这场关川河之战,刘铎与辜听弦各自以不到五百精锐,接战于石峡湾西麓的水陆两地,刀光剑影抹出腥风血雨,人仰马翻激得烟生水起。虽地利由辜听弦占,但人和却是刘铎得;虽武斗是辜听弦胜,但麾下体力终究是刘铎部更为旺盛。
这地方是四战之地,第一场陇右之战时林阡和洪瀚抒便在此打出过一场赫赫有名的“夺占风水”,而今辜听弦的双刀拦截这个师父都赞誉过的常胜将军刘铎,倒是横生一股要超越师父打败他的脾气。
不过在那之前,辜听弦一时并未进入状态,是因为……其实这地方辜听弦不太愿意来……第二场陇右之战,洪瀚抒在石峡湾辱他,他一蹶不振到近乎自弃,师父正是在这石峡湾的西麓、关川河畔、重新扶起了他。此刻他早已功绩煊赫,既不想回忆那个落魄的自己,也不愿再回忆那个孤独而又可怜的师父……
一时动情,勉强和刘铎等人杀了个平手,刘铎单挑实力当然比不过他,胜在善于凝聚军心、鼓舞着身后金军哀兵必胜、五百人打出了八百人的声势,于是便抽出了不少人手来掠阵、帮刘铎制衡辜听弦。
“想什么呢!师父他会回来的!不然军师怎会派我来查探究竟!”辜听弦赶紧从失去师父的哀恸里走出,努力调整心绪,沉淀自我,刀人合一——唯有靠自己战胜面前的群攻阵容,方能为同僚和麾下们扳回劣势。
一如辜听弦所说,青面兽一灭三千的事,早已传遍了定西周边,即将震撼到整个西线。
太多人都会猜那会不会是林阡,作为宋军主母的凤箫吟自然最是心焦。
纵然如此,这些天习惯了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她还是选择先放下了大圣山回头援小青杏。
可惜她却注定到不了关川河也破不了辜听弦和刘铎的平衡局了,因为她匆促赶回头的半道上,意外遭遇了金军所设的阻障……不,死路。
青骢马当场倒毙,紧随她的吴赟孙琦也各自中箭,唯有她眼疾手快从那绊马索上飞越过去时,一剑如虹地向后击杀了数名正待对她射箭的金兵,一瞬后又把侧翼两路弓弩斩断大半,为后续赶来的陇西军挣得了立足之地和防守之机。
“小人,出来!”不必厉声喝斥,金将自会现身,他们的目的和大圣山半山腰那些人一样是伏击她。
但应声而落的一道罡风却提醒吟儿,这万钧力道直冲头顶而落,比那些人加起来还强。
雷辊电霍,凌大杰的长钺戟是也!
原来如此啊,是战狼派他来的,会宁静宁等地的战场,眼看着一起压缩进来了定西。
是的,吟儿脚下站着的其实是战狼的棋盘了。
那位刘铎将军的战略,可以说有很多地方都和战狼不谋而合,比如利用大圣山对临江仙先兵,比如大圣山只是小青杏的上一步而已;
但不同之处在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战狼,虽不能准确算出柏轻舟是否看透,却因为要防着柏轻舟而留了一个更狠毒的后招,那便是,只要柏轻舟醒了听到了战况,他就宁可高估她而立即祭出凌大杰,来送给全体宋军一个最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柏轻舟必定能察觉到刘铎的全盘计划,只不过是个早晚而已。不管凤箫吟是何时从大圣山杀回小青杏,大杰,你的长钺戟,只为了她一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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