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盗的一大境界,是守卫宝物的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你一步步走过去,把宝物堂堂正正地取走,取走后才恍然大悟,后悔莫及。”胜南忆起吟儿的指教。
“你希望他们对我们一路放行?可是,这些看守圣坛的兵力,一定是全副武装,不像适才村民们那般好对付。”宋贤说。
“一样的办法,先混入其中,让他们不觉得你是异类,他们会一路放行。”慧如回答。
“那我就有些奇怪了,既然混入其中对于我们来说并不艰难,盗药也不艰难,那为何说,再取解药比登天还难?”宋贤问。
“混入其中,本身并不轻易。首先我们的气味和魔人不一样,所以必须要快,在每一支队伍里都不能逗留太久,时间上必须拿捏妥当,第二,昨夜我注意过,这些宁孝容的亲兵们,与其说人,不如说是行尸,他们走路就很难模仿,特别是,他们不发出一点点声音,安静得和死尸一样,那就要求,必须要轻。”胜南述说之时,宋贤不免凝神。
“而且,盗药也不简单,尽管圣坛里全都是栽种的解药,但宁孝容夜晚就在圣坛会客,白天也睡在圣坛之中。”慧如的说法更令宋贤一怔:“怎么?那个宁孝容睡在圣坛里?”
“嗯,如果偷盗的动静大了些,宁孝容醒了,触动机关,必死无疑,何况,我们既不能让宁孝容醒,也不能让巡视的‘寒尸’们有所察觉。”慧如点头。
“要快,要轻,胆量也要大……我忽然对盟主肃然起敬了……”宋贤攥着拳头,“不过,她能完成的,我们也必定完成。”
“那是一定,我不担忧。”慧如微微笑,“宁孝容设这些障碍,是为了对付妄想盗药的魔人们,她想不到,以盟王盟主之尊,会来盗药。这些机关和巡视寒尸,本是用来对付等闲之辈,未必奈何得了你们。”顿了顿,她又说,“不过,说到比登天还难,还有另一层意思:一旦做了对不起宁家的事,他们会将你列为公敌,会为了对付你不惜倾尽所有。到那时候,想补救,比登天还难。”
“哼,越比登天还难,我越要一步登天。”宋贤被激发得越来越踌躇满志,胜南一时失神:对啊,这才是当年的玉面小白龙,怎地这意气风发,变成如今满是辛酸?胜南想不起来,上次和宋贤一起争战是什么时候了——
其实大家在一起失忆,宋贤失去的那些过去,如果胜南不存心要帮他找回来,是不是也不再会去管呢?生活一直在往前去,往前去必然会失忆。
“一步登天,那也要先量一量天有多高才是。”胜南缓过神来,一笑,用从前和宋贤说话的方式。
“粗略地看,你二人这身装束,还真就像此间人。”慧如点头。
“一左一右,就像慧如的左右护法。”胜南说着,慧如也觉察到了,怎么左护法换成了盟王他老人家?
宋贤笑道:“说到混进去,你适才那偷盗境界之说,听来肤浅,又有实用,经验之谈,肯定是盟主的意思。”
胜南点头:“若用盟主出马,真正是对症下药、举手之劳,只可惜,她是最合适的那一个,却偏偏最先被排斥在外。”
“用不着这么遗憾吧?如果世间没有盟主存在,那你难道就盗不了药了?”他一贯地,无论在哪里都用轻松的口吻,“对了何教主,我心里很疑惑:这宁家为何这样古怪,给解药只能给一次,而且给得心不甘情不愿?”
“这解药是宁家的镇教之宝,所以除非有特殊原因才会给出来。换作其它解药,给得会轻易些,但原则是只给出一次。”她回答说,想必她杀慕容荆棘和蓝玉泓,是决心下定根本没有想过要救她们。
“宁家世代不与别家建立恩仇,施恩望报,有仇便寻,关系网没有千丝万缕,跟谁都是淡淡的来往,我想,他们不给出第二次取药的机会,恐怕是不想给哪一家建立邦交的机会。”胜南揣测,慧如点头:“大致如此。”
“宁家到真是与众不同。”宋贤愣了愣,胜南忽然忆起柳五津所说的寒泽叶:宁孝容必须每个月都给寒泽叶定量的解药,在宁家其实已经是史无前例,宁家和短刀谷建立起来的脆弱交往,一不留神,很容易就会断绝。
即便与九分天下这位“叶寒枫友”寒泽叶从来没有谋面,但每场战争,都要估计到可能会牵连的人。
“盟王,我为你与杨少侠把风,你二人进入圣坛之后,凡事快捷,不留痕迹。”慧如轻声说,“遇到凶险,最注意的便是,不要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
林、杨二人一路过来,也听慧如说了不少注意事项,慧如重复最多的便是这一句,“不要发出声音”,待到真正来到这圣坛周边,宋贤发现慧如和胜南说得都不假,此间巡逻和守卫繁多,各有分工,交替轮换,秩序井然,但奇也就奇在,没有丝毫声音——他们还真就名副其实是寒尸,谁知道是人是鬼,是活是死,陆离光线印染在他们身上,还仿佛通体透明,浑身寒气逼人。
通往圣坛的路,白昼也存在着一种独特的阴森,许是因为光线的骗局,许是因为浓雾的作祟,许是因为这毒圣宁家到处蔓延堆迭的寒气。
原始的白昼光芒仿佛被摇匀在这片浑浊雾气里,一寸阳光一寸灰,寒意通过这阴冷的画面完好地诠释。
混迹在这群只走路无声息的寒尸当中,体验这恍若暗夜的不寻常白天,宋贤不知是自己心甘情愿走进去的,还是被那片撩人的雾气给抓进去的,所幸身边的人,和自己一直在一起,一并走进这异族的领地,尽管他没有出声,尽管连呼吸都听不清,尽管在混入或转移或离开的过程里不需要眼神传递就可以完成得了无痕迹,尽管他表现得就像不存在一样,可这种安全感难以言喻:不管怎么样,他就在身边。如果我不拒绝,他就永远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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