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知焉醒来,是被一首熟悉的曲子唤醒的。
天已经大亮,落完的雨从竹叶下钻了出来,一串一串地坠在他脸上。
洛知焉转过头去,看见洛轻衣正在不远处倚竹扶箫。四周一片静谧,跟曲子很是协调,洛知焉呆呆看着近前站着的人是林阡,忽然忆起了昏迷前的那一战,叹了口气:“主公,这又是何苦……你应当,让老夫自生自灭……”说着说着,想到了更早的时候在郭子建军中大掀战乱,不禁更加自责:“我……我伤了那么多人!我洛知焉,白活了这么大岁数,无法为亲生儿子报仇,现今还魔性大发,实在无颜苟活!情愿,情愿一死以谢罪!”说罢横起剑来、又要抹脖子。
“知道轻衣刚刚吹的是什么曲子?”林阡并未阻止,却说着另外的话题。
洛知焉微微一怔,拼命去回想,但对乐曲无知的他,怎会了解那是什么曲子,只是心却有点触动:不知在哪里听过。
“一心想为儿子报仇,可还记得他们的模样吗?”林阡问。洛知焉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从前,我也曾一味要给父亲报仇雪恨,一心一意追寻着仇人,可我父亲的音容笑貌,他与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以及他临终前对我的希望和教诲,这些反而渐渐被我忘却……这些本该被珍藏的最重要记忆,杀敌冲锋的时候我始终不曾想过,任凭仇恨将心塞满,仇恨得根本失去了理智……越是失去理智急于报仇,反而越不能报仇还耗费生命。”林阡叹了一声,将轻衣手中的箫接过,“洛前辈何尝不是一样,与其说是怨恨自己一直报不了仇,不如说是更懊悔过去的所有疏忽……你真的了解你的七个儿子么?可知道他们为何要投奔义军?可知道他们的岷山剑法在战乱中救得了多少百姓?可知道这玉箫吹出来的,是你的幼子所谱音律?”
洛知焉被带入回忆中,微笑展现在他嘴角:“是,是啊,这是七儿的箫,是七儿谱出来的曲子……”
林阡将箫递入他手中:“洛前辈,这世上有太多的仇恨,无法痛快淋漓地报复,既然如此,不必耿耿于怀、自暴自弃,而应当换一个角度,去想死去的那些人,曾经最期待你什么——完成他未完的心愿,也是报仇的另一种方式。”
洛知焉抚箫不语,林阡低声道:“洛家一门七杰,断然都希望他们的父亲还像他们生前见到的一样,披坚执锐,叱咤疆场,哪怕当时的他,是从兵卒开始白手起家,却能拓得这样庞大的基业!这样的洛知焉,是英雄豪杰,岂可能屈服于区区一个‘血海棠’!”
“血海棠!听名字,都是女人起的!”洛知焉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残留着当年气节。
“答应我,熬过去,从自责和自弃里走出来,给世人看到岷山剑最强的高手!”林阡说的同时,握住他的手,“日后抗金,需要洛前辈出力,断不能就这样折损埋没!”
洛知焉热泪盈眶,连连点头,亦是紧紧攥住了林阡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