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瀚抒武功上稍占劣势,此刻他无力开口说话,同样被蒸得大汗淋漓的面容里。却透出一股誓死不悔的狠。那眉眼,那气质。像极了一个薛无情熟知的人。
他麾下的那群金南前十,总是有数不完的前尘旧事,贺若松,东方雨,黄鹤去,无一不在南宋留有子女,不像薛无情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不容再想,此刻他内力虽高过瀚抒,却在环境上占了下风——随着火势越来越大,烟雾越来越呛,热度越来越高,爆炸越来越猛,明显自己更吃亏,便宜了对面这年轻气盛的男人,夜长梦多,未必不会被步步缠紧的对手反压。
薛无情体验到洪瀚抒这一另类的豪放,毫不怠慢也从容不迫地将真气调用更多——他本就存心除去洪瀚抒,加上环境因素不允许拉锯,是以必须加强攻势。
因此杀招频出节奏加快,火龙与琴音交融更甚,不再辅助,而是凸显。蓦地战场的万束烈火之中如现一条更深红色的火龙,凌空降世,肆虐呼啸。洪瀚抒几乎手忙脚乱,勉强招架,难免吃紧,内心感悟薛无情这火龙:争如那“龙挂”一般,盆倾耳双聩,斗暗目四眩!
虽然心惊,毫无惧色,劈挑崩扫,左右开弓,洪瀚抒双手并用终能堪堪格挡、未曾被这剧烈的火龙挂吞噬,而当时他二人身体所在,却俨然要被周围火场覆没。
却在那一线之间,薛无情似被他火从钩的热量灼伤,他一喜正待追击,忽而发现自己沦陷给薛无情更早、左钩已不慎被对方火龙挂燃上,顷刻火舌爬满左钩直烧他臂,只怕薛无情适才是故意流露破绽!
洪瀚抒大惊,几乎本能将钩脱手,一失神早被打飞开去。原先好歹双钩对琴多出双手并用的优势,现在却……
杂念一扰,差点被薛无情趁胜的一琴直削了头颅,好在锋芒触及他脖颈时他被当日屠杀西夏皇宫射在脖颈的痛楚提醒,慌忙避闪,披风却代他遭劫、被那崔巍的火龙挂割卷向万里天外。他又怎会没有受伤,披风贴着的那一层皮此刻都已开了。
难道就这样被薛无情打胜了然后我死在这?!他连枪都还没出!如此风雅,却如此侮辱我!
“瀚抒,在这里吗?!”忽然耳畔响起这样的声音,似远似近。
原本和薛无情交锋时还觉得像在异世界不见众生,突然就被那个人把注意力给抓了回来。
那个人,是朋友,也是对手,唯独,不是敌人。
林阡,林胜南,我们在同一个起点、竟连进步的速度都一样、于是在每一个人生的交汇处都想分胜负。可每次都是战平,真神奇。
可是,你能打败那金南第一的贺若松。你能迫薛无情在广安的山顶出枪,我是你的结拜大哥,怎么能输给你呢。
血染后背,战意愈浓,双钩打飞怎么办?那就单钩继续打!薛无情的琴声既能杀戮又能扰心,于我洪瀚抒而言,杀戮无所谓。扰心才可怕,所以闭紧耳朵。在心中给自己奏一曲,夔州之战的《凤求凰》如何。
也曾鲜衣怒马少年时,也曾驰骋纵横英雄气,少年的感情总是热烈。理想总是非凡。从前日子轻狂惬意过得慢,可转眼分道扬镳渐行渐远太沉重。是光阴吧,它把拥有变成了失去,残忍地在我们身上烙下深浅不一的伤痕,将最初最纯粹的梦想击得粉碎。
只不过,胜南,我还是回来了,所幸还来得及补救,在我心里。歃血为盟支持你和盟主抗金的人,我洪瀚抒,当仁不让是第一个。
因为那首在心底浮现的箫曲。他的心前所未有清静,钩法也空前热烈,“胜南,云雾山的北伐抗金之约,我、一直不曾忘记。。。”
义军诺,怎堪负。
此刻虽然洪瀚抒是单钩迎战。但比适才双钩攻势更猛,颇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味。瞬间而已,薛无情眼中全然是从天而降的恐怖火雨,每一滴雨都是一把火焰钩,倾盆而来往薛无情直刺。
薛无情一贯秉承能不出枪就不出的原则,现下见对手宛然能够承接自己琴术,加之目前二人都远离人世,于是再无保留。
当我必须破城,而你必须守住,注定你死我活。
琴音渐消,长枪突出,现在才得以见识,百闻不如一见的薛无情枪法。
那时瀚抒才知,琴,不过是枪的引物。
等闲之辈,窥见琴中的火龙挂已然叹为观止,却没命看到真正的火龙挂还在枪中——霹雳迸火射地红,上帝有命起伏龙。
雄视古今的枪法,不动如山,动如雷震,一出手则山川震眩,声析江河,势崩雷电。
一阵又一阵爆炸惊天动地,面前身后只见一片火海,一时间都教人恍惚,到底这些火是在战场在武场还是虚空场。
可瀚抒却清清楚楚,这些火,是流淌火河引起,是自己加强,却是薛无情演化到了极致的。
其内力之浑厚,造诣之高深,竟能营造出令洪瀚抒都觉不可思议的火势,不仅火的旺盛、猛烈、激扬、飘忽等都臻入化境,就连火的热量都被他兼容并蓄于其中,足够将火从钩最引以为豪的特点藐视!
“取宇内,空余半诗半茶”,说得风雅恬淡,可他真要是隐士有什么可怕,还不是因为有三个字的前缀?
除却那火龙挂的震慑,只剖析那枪的招式,虚实奇正,皆在其中,势险节短,进锐退速,无怪乎天下无敌。
而当剧烈的火和涌动的风顺势结合,终于形成巨大旋转的涡流,顷刻将洪瀚抒卷在当中。
洪瀚抒却何时怕过谁?天教我洪瀚抒也一样是杀人如麻令谁都闻风丧胆的恶魔!
“他意境竟忽然提升……”那时薛无情本已十拿九稳,却看瀚抒竟和曾经的程凌霄一样,一霎仿佛置身于虚空一般。蒙了层浮光的洪瀚抒和火从钩,忽而令薛无情无懈可击的枪法无法靠近。
这意境,正是当日洪瀚抒在西夏遇到昆仑剑派彻底入魔前参悟出的。那晚几大剑客在破庙向他复仇时集结合阵,令他感觉他们打出来的冰雪漫山像极了云霄万里、熔岩喷溅对应着斗转星移,那时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在心底留存了一个印象,可惜无端端被入魔打断,直到这一战急中生智才顿悟:
地上和天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相对的,就好比星分翼轸对应着地接衡庐。其实,宇宙的形状,或许和年轮是一样的。
今生是冰雪,前身是云霄,今生是熔岩,前身是星斗,今生是火海,前身是云山……
有这种参悟的瀚抒,钩法岂能不超然出尘。于是岂能不和曾经程凌霄一样,以只服从于自己心境的定力抗拒了薛无情热量和风力的双重打击!
如此意境,自然也令薛无情欣赏。
然而。只是欣赏而已,绝非头疼。
因为瀚抒在他出枪之后即使意境提升,却不再有半次以攻代守!全然守御!
和程凌霄等人一样,洪瀚抒勉强避得开薛无情,自己的钩却无法威胁到他!而只要薛无情破除了洪瀚抒的内力屏障,再高妙的意境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垂死挣扎。
当此时。正自死斗的两人,都发现已经有火烧到了身上。无法逃开的劫难,因四周围都烧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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