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堂的大哥即刻回应:“夫人,不是这么回事!皇……皇上他这次前来,原是想向国师解释真相。希冀和国师冰释前嫌、重新再来,谁料才到半途,便听说国师身亡的噩耗。皇上他,一直不肯相信……”
“皇上?”众人皆惊,才知来者何人,‘吟’儿也为这句话惊在原地,试想,若非为了“解释真相”。为何李纯祐要千里迢迢到这陇右?如果“真相”真是孙寄啸先前所说的、西夏民众也全信的那个版本,“李纯祐为了一己‘私’‘欲’嫁祸洪瀚抒并赶尽杀绝”。李纯祐躲祁连山还躲不过,凭何要主动跑来找打找骂找羞辱?难道……这件事另有内情?
事关重大,‘吟’儿收起‘毛’躁将剑撤回,也才想起自己来意是要平‘乱’:“什么真相?”
带头大哥立即解释:“其实……”
“让他自己说。”‘吟’儿冷冷看向李纯祐,然而李纯祐哭倒在地形似哀绝,哪还可能说得出半句话来。
“是太后,她收买了太医,妄想驱逐国师、更‘欲’嫁祸皇上。”终还是由那大哥说了出来。
那百余随从,其实是西夏的皇帝卫队、中央‘侍’卫军、擒生军和京师戍卫队中,能活下来的少数人中还忠诚于李纯祐的更少数人,他们和一品堂这几位一样了解内情,纷纷开口为李纯祐辩驳,其中不通汉语者,尽数由带头大哥翻译:
“国师疯了之后,皇上十分愧疚,卧病不起了好些时候,说都怪自己这病害得国师疯了,‘既然这样,还治什么’。”“后来才知,是太后在皇上卧病期间,下令对国师赶尽杀绝的……”“也是那孙寄啸前来宫中问罪,太后见皇上胡言‘乱’语,便把罪名都扣到了皇上头上!”“是的当时皇上只是颓废罢了,太后却顺水推舟替他承认,说所有罪都是他犯的!”
“然而,太后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吟’儿厉声怒问,这一切在她看来是那样牵强!
“太后与皇上,政见早有不合,国师走后的这段日子,她一直在支持镇夷郡王,大有取代皇上之势!”也许是‘阴’谋渐渐铺展显‘露’的关系,才使得那段隐藏极深的真相终于有了水落石出的可能,‘吟’儿心念一动,想起那晚御‘花’园里镇夷郡王和李纯祐冲突时太后的言行举止,心知这一切并非不可能。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镇夷郡王和罗太后对于篡位准备工作的到位以及时机把握的恰当都令人叹为观止,‘吟’儿也不曾料想,自己和瀚抒的凑巧出现,竟然在西夏的这场将发未发的政变里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不必……不必说了……瀚抒已经不在,说出真相,又有何用?”那时李纯祐有气无力、坐在地上边哽咽边咳。近‘侍’前去搀扶,他许久才支撑站起,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可怜得不忍卒睹。
‘吟’儿叹了一声,撤剑回鞘,虽然不无疑点、不能偏信,但事已至此,宁可单纯一次,信他:“等等。”
然而他们信他,世人信他。如他所言,又有何用?最重要的。是瀚抒信他吧。
“其实凭国师他的才智,清醒的时候,早就想通了。”‘吟’儿知道,那段时间的误会实在太多。瀚抒神智也不正常,能把林阡误解,就能看错李纯祐,能回头审视林阡,就一定能对李纯祐也宽容。
“当真?!”李纯祐转过头来目光里全然孩子般的惊喜,可是稍纵即逝转成了疑‘惑’。
“国师何许人也,我们看不懂的,他定能看见破绽。”‘吟’儿坚定点头,侧过身去、让道。“皇上,去他的衣冠冢前,看看他吧。若信他死了。便诚心拜一拜他,若觉他失踪,则为他祈祷安然。”
李纯祐前去看望瀚抒垂泪诉说衷情之际,一品堂仅余的四位高手亦与瀚抒化解了恩仇。现如今终于知道了幕后存在黑手、洪瀚抒本也是他们心里的英雄、加之逝者已矣,故而那绝漠中的一切是非也全都随风远走、不留余痕。
化敌为友之后,‘吟’儿方了解到。李纯祐在发现太后和镇夷郡王联手、自己和洪瀚抒很可能是被一箭双雕之后,为了瀚抒而决定重新振作。在上个月,他闻知鞑靼与金国战事胶着,立即集结西夏军马、驱兵攻打鞑靼。此番趁虚而入,虽说最终无功而返,到底是对洪瀚抒表示他不惧鞑靼的决心,也是想告诉瀚抒“若有你在,定能成功”——“我需要你。”。
然而,却在前来追寻洪瀚抒的半途,意外得知瀚抒战死的消息,他不肯相信,近乎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地赶到了这里。‘吟’儿也是到此刻才知道,瀚抒的战死之所以令李纯祐如此绝望,一则他和瀚抒之间的误会始终未解,二则缺少了这一臂膀,今后太后和镇夷郡王若篡权他已无力,三则,瀚抒的,尤其是他李纯祐的理想,竟然如此残忍地再也不能实现……
当初君臣知己、如鱼得水,两人秉烛夜谈、战略国策,是洪瀚抒要他强硬、给了他信心和指引,“纯祐刚准备像国师说的那样做,国师,可你到哪里去了……”
“国师后来,做了一件更重要的事……”蓝扬怅然,想瀚抒对孙寄啸说的最后一句话,说林阡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或许,李纯祐很早就注定了不能拥有洪瀚抒。
“皇上,你日后有任何烦恼和危急,不妨都告知于我抗金联盟,我们必定会尽一切可能去代瀚抒保护你!”‘吟’儿立即说,说来这是她和林阡欠瀚抒的债,然而,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李纯祐也未必肯接受他们。
“那敢情好,不过,不是保护我李纯祐,而是……”李纯祐面容中全然凄绝,“无论发生什么,请务必保护我西夏臣民……”
‘吟’儿对李纯祐油然而生敬意,连连点头,心道先前自己想岔他真是枉做小人,也打心底里更恨那些颠倒是非的‘阴’谋家。
无论日后能否像瀚抒那般及时地保护西夏,她必会告知林阡有关铁木真对西夏的掠夺,而从铁木真近期入侵金朝的河东地区来看,本也和林阡下一步要谋的庆原路、鄜延路十分近了。
待事态终于平息、李纯祐也率众离去,‘吟’儿问了蓝扬陆静,在她和轻衣到来之前,是盟军哪几位高手摆下剑阵与西夏一品堂的四大高手相持了那么久。
“我怎记得,盟军在石峡湾的高手,大多都去了会宁据点呢……”这也是‘吟’儿要亲自前来的原因之一,她是要来探个究竟的,她估计又是些类似沙溪清的朋友,适才情势紧张,她竟忘了关注他们,还好事态平息,做好事的还没走。
‘吟’儿跟随陆静将目光移过去,恍然,谁能和西夏昆仑剑派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匹敌?原是川西青城派的“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四序啊。
陇右之战,他们四位可算是林阡的救命恩人,虽然没能像程凌霄一样在陇右常留,到底是一出现都能立个功绩的。
“多谢四位师兄!”‘吟’儿笑‘吟’‘吟’地,即刻上去套近乎,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是程凌霄的关‘门’弟子。
“师妹……客气……”大师兄为人严肃,似是没想到盟主这副‘性’情,有点懵。
“来,给众位介绍介绍,这几位都是我在青城派的师兄……这位是祁连山的首领,蓝扬,陆静,这位是红袄寨的首领,杨妙真,这位是岷山派的‘女’侠,洛轻衣。”‘吟’儿给群雄介绍说。
“原……原来这位便,便是洛‘女’侠……”这大师兄是不是有点结巴呀。
回到会宁驻地后,‘吟’儿特地去见了樊井一次。
也是在听罢李纯祐的忠臣所推测的“太后授意谋害”版本之后,‘吟’儿才意识到,那万御医之所以和盘托出“试‘药’”,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为了名誉,他不能容忍尽力去救人但没救好,而觉得只要治了都治好是荣誉、治不好的还能用便是成就,殊不知,前者才是真正的医生。
‘吟’儿在知情之后岂能不来找樊井问那万御医的过往,最终因为特征和樊井的逆徒全部‘吻’合而叹息,真可惜。“可惜了那么聪明的脑袋,却是那么歪的心思。他可能比他师父更加善于治病、甚至更加善于制‘药’,然而医德却有所缺失。”还没成熟的体系他急功近利,在发现有副作用以后非但不肯承认,更还直接对‘吟’儿加大了‘药’量,这才造成了李纯祐和洪瀚抒的悲剧。
其实本来他还没错,或者,即便瀚抒那里他是罪不至死。却为了弥补一个漏‘洞’,撒下更漫天的谎,犯下难改的罪恶。“说到底,还是看一个人要什么了。”樊井如是说,“他这个人,虽然可怜,到底也可恨。主母如今的脉象难辨,不仅因为火毒未解,也有一定程度上拜他所赐。”
“所幸近来身体一直都很好!”‘吟’儿笑,赶紧瞅了个机会溜了,她可不想在樊井这里呆上太久。
“跑什么跑!‘毛’‘毛’躁躁!再跑这么快,小心生路上!”樊井喋喋不休地骂,舌头愈发毒,至今不懂为何大伙都怕他。
跑出帐来,已是夕阳西下,‘吟’儿停步、本能往静宁的方向看,也不知这件枝节结束之后、林阡何时把自己接过去,赫品章那边,劝降得怎么样了。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