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便要送她离开,他其实不太乐意,也说不上来为何这样不乐意?聚少离多的生活不是应该习惯?他也知道吟儿为何这么高兴,毕竟小牛犊它们和前方将士们的亲眷都在那里。
想到小牛犊它们,他自己也归心似箭,塞完了给吟儿的吃的,又塞了些给孩子们的可以玩的,最后恨不得塞幅自己的画像进去让孩子们认认父亲长什么样,总之吟儿回来帅帐时,惊见那包袱已经撑开装不下了。
“好了好了,还有什么,我索性再装个包袱吧?”吟儿笑着,麻利地把林阡身上有价值的东西搜刮了一遍,主要还是盘缠什么的,三下五除二又收拾出个包袱。
“啪”一声却把他身上一个符一样的事物掉了下来,吟儿狐疑地拾起来:“这什么?咦,是女人的吧。”
完了,又要喝醋。林阡赶紧解释:“虽然确是女子,却是战友之情。”
吟儿还在蹙眉:“落落?”
“不是,是另一个!”林阡脸上一红,急忙辩解。
“还有另一个……”吟儿哦了一声。
“无论我怎么说,你总是悟出别的意思!”林阡越描越黑,难免懊恼。
“是你自己表述不清,引人误会啊!”吟儿得理不饶人。
“是你这丫头,实在太笨了。”林阡强词夺理。
柏轻舟不知何时到的,看吟儿被说笨后哑口无言,于是淡淡地在帐边上叹了口气:“主公艳福实在不少。”
林阡语塞,满脸通红;吟儿一怔,笑逐颜开:“军师真是老实人!”
熟知了性情以后,才知道柏轻舟不像陈旭那么泰然,而是会急躁、会不给面子,更会像这样突如其来地神补刀一下。
吟儿得了便宜还卖乖,笑着往她这儿奔过来:“军师,我去秦州期间,你且帮我用头脑、好好治治这个笨主公。”
“主母,此去秦州后方,务必安定好吴曦,切记‘恩威并施’。”柏轻舟提醒道,吟儿是威慑吴曦的首选,却也得克制着冲动的脾气。
吟儿抵达秦州是六月廿三的午后,官军曹玄、李贵、李好义、徐景望,义军杜比邻、牟其薪、杨妙真等都与她禀报过近期周边局势,金军术虎高琪、把回海、刘铎等人虽然难以拔除,却一直孤立无援眼看就要粮尽,穷途末路偶尔才隔靴搔痒一番。
因此,相对静宁前线而言,秦州虽然也间或有战,却因为先前盟军在稻香、齐寿、竹山等地战斗皆胜而安稳不少,攻难守易,遂成为柏轻舟都认可的“后方”。六月初刚生下女儿的孙思雨、目前有孕八个月的莫如,都在此地安憩,还有厉战、林沂、熙秦、熙河等等,也全在这里被顾小和苏慕照料着。
“盟军的第二代,竟在这开禧年间一个接一个地来,下一个就是邪后,不知阑珊何时有呢。”吟儿笑着和莫如聊天,欣慰她和莫非总算苦尽甘来,期盼着所有的朋友都能如此。
却听到帐外有人脚步声停,掀帘的手也明显僵滞,吟儿一怔,听得外面“陈将军”响起,才记起秦州这里还有个潜藏的高手名叫宋恒……
无需陈采奕提醒她也知道,宋恒面前,应该避忌兰和山两个字,她倒好,把阑珊俩字一起提了。
难怪宋恒被打击得脸色发青杵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走进来机械性地说:“主母……”
“主母,这是堡主他……”陈采奕还未帮他说完,就见他突然又色变转身,往反方向不管不顾地去,留下个摊子给她收拾……“堡主他抓到的可疑人物……”
吟儿在河东的时候就听说,完颜纲曾派一批控弦庄新人到秦州等地,意图分裂南宋义军和官军,但宋恒第一时间抓捕了奸细并截获情报……那是林阡最想看到的进步,“即便平平庸庸,只要安分守己,也照样能为抗金出力。”“我也要见到宋堡主实现梦想、意气风发的样子。”不过吟儿虽然高兴,也难免蹊跷过,宋恒怎么干起了这捉细作的行当?
现在她就更蹊跷了,宋恒好像还把这当成了主业?眼见着又给她扭送来了一批。
“主公给个运粮官给他,原本是考验他能否接受和胜任的……”吟儿欲言又止。
“其实,他当运粮官,中规中矩。”陈采奕叹道,“然而,就是脾气古怪得很,不爱搭理曾有嫌隙之人,对毫无关系的也话不多,孤僻得居然有些独来独往,时不时地还这样不正常一下……”
“倒也不会太影响他的报国杀敌,然而你在他身边可提点些,对这些细作,有时可以耐着性子放长线钓大鱼。”吟儿原本想着自己那块林阡送的玉还在宋恒那里,这次来可以顺带着要回,可看到宋恒还未完全恢复正常,想了想还是过阵子吧、让着点他,别又因为和兰山有关戳伤他。
当定主意,吟儿立即动身,先将这帮奸细去移交给曹玄:“这些金国细作,务必严加审讯,有和他们走得近的也要隔离、调查,绝对不允许与吴曦的任何亲信有接触。”
“自然。主母且放心。”曹玄在短刀谷里就以她马首是瞻。
终于闲下来去看小牛犊,那家伙已经一岁半,会跑会跳能说话了,虽然和她不太熟稔,却还是认得她是“娘亲”,远远见到就笑嘻嘻地扑了上来。
“沂儿,听你小阿姨说,你已经会背三字经[1]了,我来考考你。”吟儿俯下身来抱住他,“人之初?”
“性本善!”字正腔圆。
“性相近?”
“习相远!”童声清脆。
“苟不教?”
“汪汪汪!”那家伙把苟不教理解成了狗不叫,立刻学了几声狗叫。
吟儿笑得前俯后仰。
入夜时分,吟儿前去探望住得最静的孙思雨,心想,“听弦他,好像正在西吉策应着静宁吧。”
大家的夫君们都在前线,乱世小女子又怎会在深闺,这不,还没走进那营房,就意外地听到有人在里面舞刀,打开一看真是孙思雨自己,川东的女子真是火辣辣。
“这怎么得了!也不怕伤了孩子!?”吟儿大惊失色,生怕孙思雨的双刀刀气震伤了还没满月的孩子。
“师娘,几个月没打架,我手痒得嘞!”孙思雨笑着,大大咧咧。
吟儿把那小婴儿抱到怀中,啧啧称赞:“我这小美,眉清目秀。”
“师娘,莫不是还想再生下去?嘿嘿,那就要师父他……”孙思雨与她勾肩搭背,毫不避忌,那时才看见有人与她一同进来,似乎关系亲近,但孙思雨觉得面善,连忙收起了随意,“这位姑娘是?”
“是我徒弟,林思雪。”吟儿连忙将伫立帐边略有些拘束的林思雪拉进来。
“林姑娘啊,久仰久仰!”孙思雨恍然。
出得帐外,夜幕已降临,远方兵戎烽火,随风直达心间,吟儿伫立岗哨,望着静宁方向,祈祷着将士们百战不殆,思念也随着羌笛声、芦管声、风声,飘然去向了林阡身边……
“若不是此番要做你的后盾,我真想变作个绳索,一段段牢牢缚在你身上……”幽叹一声,听到那芦管,更增哀愁。
“听得这芦管,战士们应该会很思念家乡吧……”思雪却比她还要愁,眉目黯淡,“不过,我却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思雪,会找到的,你身上有标记,很容易找……”她不忍直说那守宫砂,怕思雪想起小王爷。唉,难道真是年纪大了,与谁说话都有顾忌。
“找到了,又如何?天下间,何处不是战呢?”
天下间,何处不是战?
何年何月不是战?
这当儿,风鸣涧也在雅州边境的郊野,一边吹着芦管一边回忆这一个月来的见闻
一个多月前,风鸣涧从高吟师手中逃脱,九死一生回到宋营,却目睹着新上任的王大人假公济私,就因为那帮小兵小将们簇拥着自己忘了迎他,那王大人居然不顾外敌入侵忙着后院起火,给相关兵将搜集了各种理由秋后算账,对此,风鸣涧义愤填膺:如果朝廷里都是这样的人,北伐还有什么希望?
更因为这王大人有个连儿子都能轻易送人只顾着自己欢愉的侍妾,风鸣涧觉得他夫妇俩厚颜无耻极了:这对夫妻连做人都没资格。
那日他去找王大人理论,却见王大人在城外遛马到夕阳西下。当见到风鸣涧在城门口久等多时,那王大人不冷不热,嘲弄他失陷于蛮人本营,还讽刺他“风将军在那里一个月,都未能打探到当中布局”“哦,可能风将军行动并不自由”……诸如此类令他厌恶的话,气得他回营以后吃饭都反胃,五加皮来劝他反被他打了一顿出气。
“风将军,大人有请。”夤夜,王大人忽然主动邀请他过府一叙。
“这王钺,葫芦里卖什么药?”风鸣涧当然很奇怪,“是为了五加皮,还是为了算总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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