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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2章 解缆君已遥,望君犹伫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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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廿五,凤箫吟、林思雪率三百精锐前往伏羌城营救徐景望。

  官军的这场惨败原本可以避免:廿四,虽然盐川据点随着术虎高琪和石抹仲温的会师而失去,但宋军完全可以稳扎稳打着慢慢夺回来,并且当晚把回海正对着北天水大军压境,曹玄亲自派人劝吴曦切勿轻举妄动,未想他竟然因为不忿失寨、不顾劝阻硬要部下前往克复。

  吟儿谨记柏轻舟的临别叮嘱,多事之秋,对吴曦有再多不满也全然压在了心里,但此去伏羌城增援之际,北天水面临捉襟见肘境地,难免令吟儿心急如焚,一时未注意到思雪的心事重重。或许,是习惯了,自从小王爷去世后,思雪几时展露过笑脸?或许,是无暇管,吟儿担负着太多人的生死,最亲最爱的那些,虽在乎,却往往还是会忽略。

  山崖险峻,树海翻滚,不出所料半道有金军阻截一声巨响疾雷震霆,当头一锤重重劈落,那武器实在眼熟,正是吟儿在陈仓、南石窟寺、稻香村数战中都领教过威力的高风雷持有!

  作为前豫王府第三高手,高风雷内功和膂力本就都远高于吟儿,自加入曹王府后实力更是火速攀升。从前他锤势“不坚定”、“不灵活”的缺陷,渐渐被盟军和渊声锤炼着再也看不见,不过在稻香村中又遭吟儿挖出“难以辨虚”的最新弱点……虽然眼看着好像他针对这弱项又有所弥补,可是河东之战他不是刚因为林阡、邪后和沙溪清的殿后伏击受到过箭创吗!河东之战,吟儿却因为打白虎神兽的关系有了新的剑法参悟

  总而言之,此消彼长,吟儿掂量着高风雷此刻战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上,因此凭惜音剑施展“一剑无式”,博采众家之长,使转顿挫,追风掣电,变幻莫测,灵气逼人。

  对于高风雷而言,凤箫吟不一定是最强的敌人,却一定是最毒的对手。惯出蛮力、霸道攻杀的他,最怕的就是动脑和应变,然而近年来遇到她的每一场武斗,都不得不绞尽脑汁随机应变,真的是被她逼迫着逼急了,达到了他从来不曾想过的锤法境界居然开始动静裕如!悍然轰砸,风云激荡;轻巧击打,神采飘逸……

  “有进步,不过偏巧遇上我师徒俩,真是你三番四次的不幸。”吟儿傲然一笑,原就趁他有伤在身比他技高一筹,何况有思雪掠阵,完全可以将他碾压,“思雪,封他右路!”

  上次在稻香村、小王爷还活着的时候,也是思雪拼死护她、和她双剑合璧血战高风雷,今次,她俩总算不会再流血了。

  才松一口气,吟儿万万没有想到,思雪凌厉一剑、从后奔袭,却到她这中途就止,没有再继续刺向高风雷……

  那一剑狠狠撞在她的右肩上,霎时血溅飞沙的不是高风雷而是她凤箫吟,她在那一瞬都没有意识到这会是背叛,竟还想苦笑着摇头对思雪说,迷糊的笨蛋思雪,怎么老犯浑帮敌人打架呀。

  可是凤箫吟你怎么总是刻舟求剑,你的记忆为何还要停留在庆元年,误以为这还是那个风烟俱净、无忧无虑的江湖?!惜音剑脱手而飞吟儿堪堪滚落下马,右手正要去拔王者之刀招架,便看到林思雪先于高风雷冲上前来,朝着她手臂迅猛地追刺一剑,力蕴千钧,直接命中,血如泉涌哪里迷糊?林思雪眼中分明充斥着战意,表情是那样认真,她分得清谁敌谁友!吟儿吃痛倒地,难以置信地被金军宋军刀枪剑戟同时指在马下,强忍震惊,厉声质问:“思雪?被歹人迷乱心智、连师父都不认了!?”

  “师父,你说什么?我不相信。”思雪轻声冷笑,吟儿心一凛,好熟的句子,好陌生的语气,前些天在庆阳府,思雪还对她微笑包容,说,师父,你说什么,我都相信。那时候,恐怕就已经……决定要和金人暗通款曲了?

  吟儿眼中哪还有虎视眈眈的高风雷及其麾下金军,全神贯注地凝视和争取林思雪:“是因为小王爷?思雪,该解释的师父都已解释,小王爷的死与盟军完全无关!!”

  “住口!休要再提他,你这杀人凶手,怎配提他!”听到小王爷,林思雪遽然色变,歇斯底里扑前,一剑失去理智地急刺她胸口,吟儿不忍对她无情却岂能无端送死,早已暗中蓄力于操控王者之刀的左手,倏忽趁她急切攻其不备将之攻势锁住,同时一跃而起将她防线击溃并劫持,在场众人万想不到有这般惊人速度、灵活身形,都是既惊又叹,继而投鼠忌器。

  可是这给紫雨的待遇吟儿哪里舍得给她最喜欢的思雪?之所以能这么轻易击败思雪,还不是因为思雪的剑法不少都是她凤箫吟亲自传授?!一边强硬地劫持思雪,一边语气便极速变软:“果然,思雪你误会了,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活下来的目标只有一个‘给小王爷报仇’,但小王爷是被陈铸误杀的,陈铸也绝对不是南宋的细作……”

  “林念昔,我是因为想到你,才坚强地活了下来,却原来是为了杀你给他报仇、才留了这条命!”思雪令她惊恐地像变了一个人,置若罔闻,穷凶极恶,不停挣扎,放肆咆哮,在她怀中背对她能觉察到思雪的泪流满面,“我是多么的愚蠢,竟还想着依附你来给他报仇,万万不曾想,正是你们害死了他,他是你和你夫君林阡,为了打破环庆的三足鼎立杀死的!是你们杀的!!!”

  劲敌环伺,吟儿肩上、手上到处是血,然而哪有心上的疼:“是轩辕九烨?楚风流?他们找你说了什么?你怎信了他们,偏不信师父?”

  “和旁人有什么关系?是你们自己表现,是思雪亲眼所见!”林思雪冷笑,疯狂的动作稍敛,艰难转头看着她,泪眼中全然恨意,“你对我说,陈铸不是落远空,反是海上升明月的大仇,那么陈铸死了,你们大仇得报,不是应该高兴?!何故两个人在帐中抱住他哭,哭得连旁人要进来都不知道?连林阡那样的人都忘情,陈铸不是你们的人是什么!”

  吟儿脸色大变,陈铸临死的时候,悲从中来、忘乎所以的林阡和她,完全没有想过,那时帅帐之侧,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带着彻骨的仇恨,望见了那场真情流露的诀别!

  “思雪,看见你和小王爷在一起,师父真的是诚心祝福你们,恨不得你与他白头偕老、怎会做伤害你的事!?”吟儿一时理屈词穷,不可能当众说出他们和陈铸的关系,只能希冀从师徒之情打动思雪,“对陈铸,确实有一些超过敌我的友谊,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父,我知道师父原本是单纯的,没有心机的,可是有一句话,是师父亲口对思雪说的。”思雪微笑,柔声怨毒,“‘无论发生过什么,或将来要发生什么,我始终是林阡的人。’师父为了林阡,早便心狠手辣,机谋深重,无所不用其极。挡林阡路的人,师父是不会留的,伤害一个思雪,又算得了什么?”

  吟儿一惊,脸色煞白,那是嘉泰年间她劝林思雪和小王爷放弃抵挡林阡,谈判席上故意冷淡朝思雪掷下的狠话……若干年后,报应在此情此境,令能言善辩的她,无言以对曾经的自己。

  一时惘然,没留意林思雪和高风雷眼神交流,失神之际被思雪以肘击腹挣脱开去,同时高风雷麾下已有暗器高手击中她左手手腕。

  若非移剌蒲阿等人陆续驰赴,说将她移交王爷处置或能泄更多兵将之愤,她必定会被差点连高风雷都赶不上的思雪当众撕碎。那时她还想打、还想辩,然而却力不从心,只因为腹部剧痛比任何一处伤口更甚,眼前一黑,知觉流失,她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在河东有的孩子她连名字都取好了,却因为吃醋赌气还没来得及告诉林阡……

  失血昏迷,那晕沉沉的几日,她思绪全都被那个天真、善良、可爱的思雪占满

  “师父,我突然想到一个好方法……我去夔州城里,把师父的画像贴在城里的每个角落,在下面署名林念昔!这提议好吧!”“师姐!你要吸血,我林思雪多得是,你吸我的好了!”“师父不用担心我,思雪只要师父快乐。”

  思雪,可现在我竟因为你而不再快乐。你置我于这般擅离职守境地,静宁秦州若有一处失守我都百死莫赎,这一切,竟源于你误解你的不幸是因我而起,点苍山十几年一同长大朝夕相处,竟抵不过后来的形势所迫只言片语……伤感,愤怒,埋怨,自责,恐惧,担忧,后悔,痛苦,万般感觉,交织在心,可最多的还是恨,恨,怎能不恨啊,思雪,这一生我经历过太多的背叛,却从无一次去设想那人会是你!淮南、夔州、黔西、川东,你告诉我那些有关成长的记忆全是梦吗!

  吟儿醒来时,醒在冰冷、隐秘、动荡的囚车,泪痕已干,伤口并没有经过精心处理故而还在时断时续地流血,这种和盟军生离死别的痛楚令她感到前路黑暗、无比绝望

  今次金宋两国交兵,国仇家恨矛盾升级,惨烈程度可谓空前,她怎不知莫非死无全尸、落远空被碎尸万段、宋金军民死伤成千上万?她若被押解到完颜永琏面前,不知会被他怎样利用,如何去伤害林阡?

  完颜永琏,这名讳,也是你能直呼?他作为一个不知情的父亲,将你这不孝女怎样处置,无论是折磨、斩首,都天经地义,可是,万一他日后知情?太伤,太苦……眼看着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对父亲和丈夫双重的对不起,万念俱灰的吟儿陡然间想到了死。

  拼尽力气,去探百宝袋,不知还剩什么东西没被金军搜刮,还有没有锐器可以自尽殉节,原来很多事情,都是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逆境迎头,任你再坚强,你第一刻想到的都还是逃避!何况她刚被最爱的思雪误解和背叛,倏然迷失,无人可拉……

  一线天光,稍纵即逝,突然将她从浑噩中震醒,那破残的百宝袋里没有别的东西,只剩一张已经很皱的林阡自画像,那是分离那晚林阡塞在她包袱里,说要给孩子们认父的,画得跟门神一样,真不好看,此刻,却支撑着吟儿,笑了起来……

  “林盖寡……”她泪中带笑,倏忽忘记了一切苦痛和烦扰,她是他的妻子、是他麾下的主母,怎能轻言放弃,抗金联盟也没有一个随便认输的盟主,她承诺过他善始克终,永不相负,“等我,等我回去,这绝对不是最后……”

  那时完颜永琏已从环庆亲赴静宁,控弦庄将吟儿辗转押送,林思雪始终保驾护航。仇欲熏心,恨不得当场将吟儿撕碎;终究有情,静下心时,又矛盾着不想亲自动手。想起过往种种,思雪心头显然也百般拉锯,但对小王爷多爱,便是对吟儿多恨,故而愿意、也忍心亲眼目睹吟儿被金军处决。

  那时秦州宋军正处于水深火热,静宁一带则胜负交迭,完颜永琏和岳离对弈于途中,听到捷报,神态从容,岳离关切问:“王爷,北天水如何?”完颜永琏云淡风轻,答:“后生可畏,不负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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