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再是原先凝滞的安静的爱睡的沙漠。它被人为赋予了新的定义,滚滚热浪向前向上涌动不休,将积沙堆堆掀起,层层揭开,推远拉近,翻来覆去。疯癫,无序,罪恶狰狞!脚底震颤,无边沙漠,是从最低处地壳开始满盘震荡!
那不再是西夏可悲的天庆十二年,但狂风卷积,沙尘暴起,好像有无数千疮百孔的雕像、壁画和城池,带着历史的刻痕若隐若现在他们的面前。因整个沙漠被掀起而出,又因整个沙漠坠落而散……
空气被抽干,湖泊被倒吸,雷电交加,昏天黑地,满世界到最后混沌一片,只看见风沙猖狂肆虐,空间仍然无垠。时间无休无止。
一刹之前、不,是很久以前的另个时空、到底生了什么引起这惊天剧变?
是那个红衣男子。朝他所爱之人方向,为救局挥出的那一钩……
一掷而乾坤移,日月转,山河破!
适才生的一切拼斗,何足挂齿?在他钩下,天地都能命比纸薄。
动荡却远远不曾过去。细心之人就会现,这还不是最危险的时候,相反,现在还只是酝酿而已——沙漠这泛着红色的表层,竟似正在火烧一样。
烧出高低。烧出起伏,烧出峰谷……这种异象前所未见,众人都还半信半疑,一声诡异而尖锐的嘶鸣,就像地表被撕裂了一样,深坑里猛地窜出大火,掺杂着无数血气,狂热地蔓延,旋转,像蓄了血的池,眼看就要有一次厚积薄的爆炸……
何来血气?才现,不知何时身边已经少了一半以上人!
如从地狱而来的沙漠大火,燎原之势,绵延不绝,经久不衰,像极了此刻洪瀚抒眼中的魔邪。
而他们,虽然现,虽然先后意识到了,却呆在那里,不知要不要躲——怎么躲?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期待,期待他们的想法是错的?
终于,那个人人都可以预料却又万分不想见到的情景不可抑制地生了:一个瞬间,风与火开始以最高的强度和度自旋,搅起百顷万吨滚烫的黄沙,生成一个个猛烈漩涡,将他们不由分说吞没……
“啊……”不及想这到底是地震是火山是龙挂还是沙暴,所有尚且活着的人都还疯也似的逃命,然而身处这沙漠的世界里如何逃命?几乎每个人都在被脚下伸出的无形之手拖曳往下!
所有人都在出恐惧的嘶吼,原来人在恐惧的时候出的吼声远比愤怒的时候要大,可是越嘶吼越浪费逃命时的气力,不嘶吼却又如何克服这濒死的恐惧!
只有那一个人没有逃命,没有嘶吼,那人站在这漫天遍地的各种塌陷里带着满足的欣赏的欢畅的笑意,内力高强到沙漠没法吞噬他,声音高亢到覆盖了在他脚下匍匐这些人渺小的喊叫。
他当然不怕那流沙因为那流沙本就是他引起的听他的指使。
他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及时地疯了一样跑来说吟儿不要死
而是在经历了鞑靼兵静疑、惊慌的两个阶段之后
静候着流沙迅将那些兵马完全淹没,冷漠毫无怜悯
从始至终他一直不曾醒过
狂啸狂笑狂舞
如狼如狮如虎
全场高手,过半横死
遍地尸体,顷刻全无
原只有百余鞑靼人受此天谴,却无辜多出了百千闻讯赶赴的西夏兵,他们明明是紧随着孙寄啸和昆仑九剑而来,却一并被疯魔化的沙漠打中,压垮,死无全尸或就地活埋。
黑夜彻底来临,沙漠重回死沉。
原来这世界真的有全黑。
很久,很久,这条通往坟墓的血淋淋的路,都只伫立着他洪瀚抒一个人。
天地间再无其它,除了黑暗和死亡,就只有他。
直到很久之后阴霾散尽,天幕重新露出那繁星闪烁,却哪里还像先前那般璀璨,华美?不,也许在他眼中,依然是璀璨华美的。
末日之后,又过了一纪那么久,终于有顽强未死的接二连三从这浩劫里醒来并挣扎爬出。
他,如个从未见过世人的孩子,怔怔地等待着和望着这些蓬头垢面,而他们,在见到他的同时,忽然都失声失色,动作也全部都乱了套。
除了惨叫惊呼声,还有一些,微弱的,悲哀的,急切的,掺杂于耳,不外乎如下几种:
“将军!”
“莫忘记了可汗的嘱托,要活着,活着回去!”
“三妹!”
“大哥!大哥我一直在找你啊!”
“盟主,盟主,醒醒……”
许许多多生离死别,各种国度各种语言
活着的死去的,惊恐的来不及惊恐的,全都拜他所赐而他没半点感觉。
因为他现在确实不是个人,只是个兽,所以他看着世人,如第一次见。
挥钩救局的时候,那个瀚抒,是为了救吟儿,救红樱,迫不得已,所以宁可忽略了他自己,宁可他洪瀚抒“死”了。
现在他洪瀚抒死了,内心的魔兽成了主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