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毕再遇、赵淳和你一样的战法,宁可固守楚州、襄阳、和州,实行坚壁清野,却是弃了清河、自焚樊城、一时难返。如此一来,我军其实已经离第一道防线极远。”叶适似乎不满这种弃地保兵?
吟儿当即不伪装,直接回应他:“叶老,地与人,谁重要?”
“自古立国,未尝不有以处之也,无以处之,则地为弃地而国谁与共守?”叶适问,一直弃,一直弃,弃到无时,何处为国?而那时,人又何在,守何地。
吟儿还没缓过神来,林阡已经明白他说什么,轻声回答却坚定:“叶大人,楚州、襄阳、和州,既然坚壁清野,便必死战不退,第二道防线,是毕、赵两位将军和林阡的极限。”
“但愿你记得今晚这军令状了。”叶适这才露出笑容来。
“叶大人……”林阡这才知道,叶适原来是在试探自己的决心?苦了吟儿,听不懂,现在还气呼呼的。
“我理解你这些天的做法,因为走火入魔过,只能故意避开民众,逢大战就把他们先行疏散。”叶适继续指教,“但你若想守住第二道防线,单凭李君前、田琳、厉仲方等人随你战斗,指望着我在江南给你收容难民,却是远远不够的。”
“叶老,您想怎么打这场战呢?”吟儿生气地问。
“建立‘以江北守江,兵民共守’防御体系。”叶文暄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她不禁一愣:“文暄师兄……”才发现叶适身边有人已经拟定了大方略?转过头来,望着叶文暄。
“民众同样不退,在江北与军队共拒外敌。”叶适也看着林阡、如是说。
林阡心念一动:“不可。”
“眼前民众,惶惶不安,如何可以留在江北送死?”吟儿也对叶文暄摇头,“这方略听上去好,不切实际。”
“不错,今日虽然岸步有寨、江流有船,鹿角、暗樯数重并设,沟堑深阔,不可越逾,可是人心已摇,唯能奔迸求渡,腾突纷扰,贻乱江南。”叶适也承认,人心动摇危害最大,这个问题不解决,其他的防御措施做得再好都没有用,但,解决人心动摇的问题不该是将他们完全拆开送走——林阡只可以对江淮四大帮会那样、因为当时四大帮会的矛盾已经难以调和,而民众和军队之间却不一样,他们本就没有明确的界限,人心完全可以拯救,不该拆,更该合——
“惶惶不安,那只是今时所见的民众,心无所倚,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安;若然心有所恃,便能依山据水,自相保聚。”
“叶大人的意思是,安定人心,振奋士气,给予信心胆量,激发民众自保……”林阡叹了口气。军民互融固然好,军队不必腾出手来保护他们渡江,反而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源源不断的后援,可是,自从上回在楚州走火入魔之后,他愈发不敢这样和叶文暄想到一起去。
“大话而已,人心哪那么好振奋。”吟儿板着脸,想,这当儿,林阡也不可能随便来个以一敌万,何况,要想民众安心、自信、自保,不是一次个人英雄就可以治本的,更需要民众自己参与进胜仗、尝到甜头才行……忽然眼前一亮:“咦……”
正待要把自己想到的计策说出口,发现旁人已经想到了——叶适身边一个文人开口说:“发挥南兵所长、砍营劫寨。老师可组织敢死队,人不宜多、但一定要精、五脏俱全:其中既有官军义军,又有市井悍少、民间勇士。如若不来,重赏招来,总有豪杰。一旦金军临近,军民配合夜袭,次数多了,必然振奋鼓舞,民众不会只想着逃。”
“实战中,盟王盟主出些高手。参与夜袭的悍民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冷飘零补充。
“倒是好计策。”吟儿笑逐颜开,这样一来,林阡临战时不仅没有后顾之忧,反而还有了无比坚实的后盾,南宋多的是钱,也本该多的是人。吟儿打量了那个出谋划策的文人几眼,想来他应该是叶适的得意门生。
重教兴学的叶适,和朱熹一样桃李满天下,此番抵御金军,这些门生或给他在长江江面布防,或帮他支招砍营劫寨,更有甚者便是叶文暄这般的王佐之才,提出若然能够安定民众,便可教民众经营“屯田”,耕其旧业而复其所常安,守其旧庐而忘其所畏。
吟儿心服口服连连点头,谢峰也重新把自己听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不言谢。
叶文暄回看林阡仍然沉思,问:“胜南,这‘以江北守江,兵民共守’,是否还有不妥之处?”
“确有不妥。兵民共守,必须先劫营砍寨,然而这部分民众,逃离前必然焚家,江北已无所驻足,恐不能成大功;日后若然有更多民众驻留,对他们指导屯田之前,更需要基寨将他们安置。”林阡说着说着,叶适脸色渐渐变了,听到最后几句,将林阡邀入舱内边听边走,吟儿等人却和冷飘零一样被侍卫们阻在了舱外、有一种林阡被叶适和叶文暄拐走的错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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