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淳不像完颜匡那样,能够从金国获得源源不断的后援,自神马坡被夺至今,赵淳向宋廷申请援兵,然而应援到襄阳者寥寥无几,大部分还都是江湖人士,譬如湖南华家沈家的门徒……毕竟南宋全境都起狼烟,眼看兵马外援根本空谈,“死守襄阳、以守为攻”是赵淳唯一的可选战略。
这般情境下,林阡知道徐辕等人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高手堂不计前嫌协助着完颜匡,使襄阳宋军不仅没兵而且武功也不能碾压,别无它法,徐辕等人只能与赵淳统一阵线……所以他林阡才非得赶紧打赢淮西、也好“解一困而破全局”。
“主公,莫急切,心乱则策乱,反而影响和州之战。”柏轻舟劝他别再多想,“当务之急,主公还是应该专心淮西,谋定后动。”
“我懂,和州不能操之过急,至少还得做三日战备。不可过分渴求胜利,否则适得其反,然而……”他才发现他满头大汗,回答轻舟时尽是敷衍。
“主公,再给完颜匡三个月、二十万兵,他也未必攻得下我们襄阳。”柏轻舟微笑。
“怎么?”林阡一怔,不知何意。
“完颜匡意在侵略、掳掠女子,我军即便弃地、保全民众,我军道义胜。
完颜匡人多势众却来源杂乱各怀鬼胎,我军人数虽少却知根知底众志成城,我军心志胜。
金朝铁骑不谙水战,加之初来乍到,很可能水土不服,我军体格胜。
完颜匡文韬武略,但赵淳也一样颇知兵法,何况襄阳还有个用兵如神的陈军师,我军智谋胜。
水战之后,金宋高手都有折耗,但高手堂年纪大、恢复慢,穆子滕、彭义斌都是青壮,我军武功胜。
控弦庄‘朱雀’已被击杀,海上升明月‘落远空’和‘惊鲵’都已上任,还有‘真刚’辅助,我军情报胜。
上回水战便已看出,我军战舰较金军优,除此,还有霹雳炮等金军难以掌握之利器,我军装备胜。
金军只攻占了纸糊的樊城,我军却据守铁打的襄阳,我军地形胜。
金军久攻不下必士气走低直至衰竭,我军孤军死守必渐渐明朗直至翻身,我军耐力胜。
金军以一军之兵,敌我大宋一国之众,江湖庙堂受战压迫必会人才辈出,我军潜力胜。
有此十胜,过程再险,结局也是金军退。主公且以平常心与仆散揆决战和州。”
他诧异地听柏轻舟说完这十胜,她不像吟儿那样说一千个字可以不停,故而说完还没忍住咳了几声,可他虽然还担心着襄阳,却当真不像适才那样焦虑,仔细回味,军师说的何尝不对?
和州之战,林阡打算依前计行事、做足战备、三日后发起。
这一晚,原本他就打定主意这三天都强制自己清心寡欲不再去看吟儿,刚巧收到黄鹤去发来的情报、便先去江边接莫如和柳闻因,暌违数日,两个女子伤势都已大好,教他不得不叹黄鹤去当敌人当自己人都是那么靠谱。
“主公……仍然没有他的消息?”莫如见到他说出第一句话,坚强的面容却透现无限的凄苦。
林阡一愣,想到莫非,既疑惑不解又怒其不争,更遗憾之至:“一有消息我便告知你。”
“林阡哥哥……”他上次见到柳闻因时,闻因清隽的脸上多还是洒脱的笑,而今,却也一样,坚强,又哀愁。
“柳大哥的仇,盟军一定会报。”林阡自然知道柳闻因对徐辕拒婚的事,但觉得此刻帮徐辕劝她于情理不合,何况那又不是他擅长的,于是作罢。
“庆幸我二人的失踪对中线不曾有过分影响,今愿为主公重新战斗于淮西阵前,是攻是守,听凭主公示下。”柳闻因还沉浸在悲喜交加之中,竟是一向软弱的莫如最先从悲伤里回神、对林阡请战、欲重整旗鼓。
“你二人来得正是时候,不妨去助吟儿顾着后方。”林阡知道叶文昭和慕容茯苓的经验尚浅,及不上莫如和柳闻因身经百战,但她俩毕竟人生地不熟,此番还是从协助固防做起。
莫如、柳闻因得令前去和州城内见吟儿,意料之外这大晚上的吟儿竟然不在府上,听婢女们说好像又去找叶文昭和慕容茯苓一起研究九车弩去了,到城墙看到叶文昭二人,她们却说盟主片刻前收到只信鸽,匆匆往城南方向去了。
“什么信鸽?”莫、柳都觉可疑,莫不是海上升明月?
“放心,盟主听话地带了八个十三翼在身边,就在城中而已,盟王过于担心了。”慕容茯苓笑着说,叶文昭也点头。
正说着,一个十三翼中人慌乱上得城楼,气喘吁吁,惊疑不定:“主母不见了!”
“不是吧……”叶文昭一愣,语气都变虚。
几人一并随那人去,边疾行边听他讲,信鸽上据说是个海上升明月中人,约定和主母在城南一处酒馆相见,主母比那人先到,看对面有个药铺,索性带了其中一半高手前去,那药铺主人还欢迎了她,可是忽然店内一阵巨响,店外众人冲进去时,见店内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晕在地,唯独主母消失不见。
“那么多高手,没有一点防备?被人一晃功夫就?”叶文昭觉得不可思议,慕容茯苓说:“个中内情,必须等他们醒了再问。”
“哪个海上升明月,不约林阡哥哥,却约盟主?盟主还深信不疑?”柳闻因暗叫不好,和叶文昭等人一同站在药铺门口,已经预感到林阡会怎样疯魔。
莫如心念一动,回看一街之隔的酒馆,忽然有人在这个时间戴着斗笠出来。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举手投足,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中线的仗他是失职还是变节?谁都不知道,见只见他,莫非,就是这个暗中约见主母却害她失踪的人!
大半个月,寻寻觅觅,杳无音讯,谁料会重逢于这样一个寒冷料峭的冬夜,
大半个月?分明快半年了啊,上次,在陇陕,熟悉的场景,不见的是你,守着我的是主母,是她握着我的手告诉我,要坚强,生下那个我们活过的证据,养大它,继承你!
“莫如姑娘!”慕容茯苓来不及阻拦,眼睁睁望着莫如不能自控,飞身而去同时断絮剑急掠。
剑光,惊心动魄,剑意,激中稳进,剑势,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莫如姑娘?如儿?太熟悉的名字,他是失忆了还是恍如隔世?眼睁睁地望着这些年来一直陪伴在侧的爱人,一剑不由分说地封锁向他的喉咙,淮南,她挽着他背诵“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川蜀,她连夜为他挑灯夜补衣,“哥哥,我爱哥哥,所以,也爱哥哥的事业……”陇陕,她为了给他节省军队开销顿顿都吃剩菜,“咱们本意是来巡营的,你可别忘了初衷”。
她必须拿下他:明月照你还了,弓刀事业都在,你的初衷、又去了何处!
这一剑,为了吴越、石磊、洛轻衣和凤箫吟一起刺过去,纵使是慕容茯苓、叶文昭、柳闻因也挡之不住,莫非也没有心力去躲,只望着旧时月色、今日烟尘,独自怀恋着他的家国。
往事,如浮光掠影,一纵而逝。光阴,为何不定格在仲家蛮的仙歌节,那天她对蛮人们说,“是啊,真是很欣赏你们这边的规定,一夫一妻。”
那天他笑着说:“那我答应如儿,今生今世,都没有第二个女人。”
注:章节名出自古风歌曲《命理难说》